来处、温度与质地(新作评介)

　　今年是狗年，新港写了一部关于狗的长篇小说，很巧合，大年三十我的一部写狗的长篇，也刚刚写完。

　　新港的作品我非常喜欢。新港一直在写作和出版作品，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作品始终保持在一个很高的水准上，而这部《尼克代表我》的作品又有了新的提升。

　　这些年我一直在观察左右，我发现不少出道时风风火火光芒四射的写作人，写着写着就没有了。我每每想到这个景象，一团火在燃烧，烧着烧着不断地萎靡，最后暗淡下去，让人感到遗憾惋惜。新港之火却一直在那里燃烧着，并不时有火苗烧得很高，《尼克代表我》代表又一次燃烧得很高。

　　一个聪明的作家最了解、最重要的写作资源是什么？有人写了一辈子，你觉察不出来是哪个地方，写来写去都是写与记忆和经验无关的东西，别人的东西。新港一直清楚，什么样的资源是他最重要的写作资源，而拥有这些资源就拥有文学，拥有天下。寒冷、苍茫、辽阔的北方图景是他眼中最美的风景，他是个北方汉子，这是他全部作品留给我们的深刻印象。众多的儿童文学里对南方图景的描绘似乎比北方图景更多，而《尼克代表我》展示的这座城市虽然没有名称，但是我们通过街道的名称就已经知道这是一座北方之城，北方是新港的生命基地，美学扎根之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他用由衷的欣赏态度向我们描绘着北方图景，从而也为他的作品获得了作家生存的根本理由。他善待这个资源，用文字书写它，这一行为被看作是文学的伦理。

　　《尼克代表我》讲了一个离奇虚构却合乎文学逻辑的很智慧的故事，始终吸引我们注意力。常新港写小说一直将故事看得很重要，事实上他的写作是在编故事，编我们一般人写不出来的故事。这些故事有质地，能使人物活灵活现。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怎样的小说才算得上好小说？我的标准是经得起翻译。那么又是什么样的小说才经得起翻译呢？我的答案是讲了一个上乘的故事的小说。

　　朋友们也许都知道，我对语言非常在意，我对自己说，你要对每个句子负责。但我不赞成语言至上论，至少在小说上。我们显然将语言的功用夸大，是的，我们讲究语言，可是这样的讲究只是在母语。如果翻译成英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你的凝练和韵味还能保留吗？如果翻译之后的作品依然会让使用同样语言的读者由衷称赞作品的语言，其实是在赞美那个翻译的语言能力。托尔斯泰的作品翻译之后，我们已经无从知晓他的美学追求，翻译成汉语的托尔斯泰还是托尔斯泰，也许因为语言的转化转瞬即逝，但是不足以影响他是大师。因为他给我们讲了一个辽阔宏大的俄罗斯故事，那些富有质感的故事，并没有因为从俄语世界转化为汉语世界而消失。我们要好好讲故事，那些深刻的举止，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都暗含在故事中。新港的小说就是那种经得起翻译的小说。据我所知，我们有不少作品翻译到韩国，但卖得最好的是常新港的书，遗憾的是，他的大部分作品还没有得到翻译。我坚信他的作品一旦被翻译成英文、法文、德文，一定被其他国家的读者注意和喜欢。

　　新港作品的对话非常棒。《尼克代表我》里面是由大量的对话组成的。

　　还有就是新港作品构思的方式，这个方式也是我最近在看日本一个作家的长篇得到的体会，那就是“磨叽”。一件事情就在那“磨叽”，其实这是需要功夫的。那个日本作家写了那么厚一本，其实就是写一个女的，她的两个妹妹没出嫁，找了一个不行，又找一个还不行，一直“磨叽”……非常棒，我知道这叫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