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乡村,便绕不开故事。
1924年春夏间,印度诗人泰戈尔访华,其中一站是山西,受到了阎锡山的接待。席间,泰戈尔问阎,他为什么见不到阎所说的中国的“中”道文化。
阎锡山答,您若想找,去乡村可以找到一点儿。阎锡山认为,中国文化的真谛是“中”,何谓中?公、平、均、无私,共利共生,合作而非竞争,即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人之间的和谐。
乡村往往意味着自然。
坦荡如砥的土地、生机葱绿的农田、悠闲的成群的牛羊、开着收割机农作的人们;阿尔卑斯山下的瑞士小屋,法国的波尔多庄园,美国德克萨斯的农场、爱荷华的玉米地……乡村,总是让人涌起一种向往,令人不经意间萌生诗意,产生“我要回农村”的些许冲动。
之所以生此感慨,是由于作家何南的新作。
去年我曾读过何南的《学校保卫战》,对其关注乡村的视角产生了较深印象;今年再读其《村庄保卫战》,有些话便不得不说了。
《学校保卫战》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所乡村学校要被撤并,有关部门已做出决定,按说已“覆水难收”。偏偏学校的几个孩子过不了心里的这个坎,他们自发地站出来,得到校长和少数家长支持与配合后,竟然保住了这所学校。这个故事其实并不新鲜,乡村学校撤并也不是一时一地的事情。但掩卷而思,何南的本意并非只到保住一所学校而止。他讲的应该是一所乡村学校,对于一个乡村孩子的成长有着怎样重要的意义。村庄有无学校,看似非黑即白,但黑白之择,兹事体大。
如果说,《学校保卫战》的视角让人眼前一亮,那么,何南今年新推出的《村庄保卫战》则令人一惊。
人类的童年期,有群居地,没有村庄。当人渐渐增多、当亲情变成空气一样的存在、当土地渐渐变得肥沃、当凝聚力渐渐变得强大、当希望在人们心中蒸腾……人们的聚居地,才成为村庄。村庄的形成,不唯是时间的杰作,更是心的凝聚、文化的诞生。
如今,越来越多的人走出村庄、远离村庄,外出打工,不论为了什么,都从某种程度上冷落了乡村。当村庄成为逢年过节才回的地方,当村庄不再是根据地和加油站,只是短暂的落脚点甚至无奈的选择时,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文明发展巨大成果的一部分已经被忽视或否定了。
2013年12月12日,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指出,城镇建设,应依托现有山水脉络等独特风光,让城市融入大自然,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在促进城乡一体化发展中,要注意保留村庄原始面貌,慎砍树、不填湖、少拆房,尽可能在原有村庄形态上改善居民生活条件。
何南保卫村庄的方式是用自己的笔。他在《村庄保卫战》中这样描写:“西岭村的雪天来了!西岭寺学校后面的宫殿顶上、李氏祠堂前面的松柏上、村东口的老槐树上、村西的石桥上,一夜之间被一双神奇的手精心洒上了一层毛茸茸的白色,阳光初绽的一刹那,弯下身子仔细看去,白色的边上还有轻轻薄薄的一晕金黄,让你不忍下脚。宋朝大文豪苏东坡写过一首《西江月》的词,其中有这样两句:‘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就写出了爱雪惜雪人的心情。麦田由绿色变成银色,站在田塍边静静地听去,你会听到雪呵护下的麦苗发出的细弱笑声呢。”
从城市的高楼上看去,看到的应该是青山绿水、富足和谐的乡村,是和乐的、纯朴自然的农民,这是真正的金山银山。这便是乡村的色彩、农民的色彩,也是中国人心中的色彩。
(作者为著名作家、评论家,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