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时期文学多样化格局中,陕西作家队伍是一支重要力量。陕西文学是现实主义文学一个重要的地域性分支。陕西这片广漠旷远的黄土地,为作家提供了一个丰饶、充满激情与活力的创作富矿。源远流长的人文传统和深厚的文化积淀,与作家的审美情感、审美理想和艺术实践熔铸为一体,形成了特定的文化认同与文学精神,最大限度地发挥了作家的创作激情与才华。先有以柳青、杜鹏程、王汶石、李若冰为代表的作家群,后又涌现了路遥、陈忠实、贾平凹、叶广芩、红柯等一大批阵容整齐的作家方阵,彼此呼应。他们苦心耕耘,共同铸就了陕西文学的辉煌,见证了共和国改天换地、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历史进程。陕西文学以其深厚的底蕴、突出的成就,呈现出波澜壮阔的创作景观,从而确立了陕西作为中国文学重镇和文学大省的地位,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从柳青的《创业史》、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陈忠实的《白鹿原》到贾平凹的《秦腔》,陕西4位土生土长的作家,以洋溢着秦风秦韵的陕西制造,以人民的劳动和奋斗所具有的实践品格和美学价值书写中国故事、陕西故事,荣耀了陕西文学的辉煌,构成了当代中国文学版图上持久、绚烂的一道风景。
《创业史》带给时代触动与感动
柳青的《创业史》全面深刻地表现了农业合作化这场引发中国乡村大变革的进程中我国北方农村的历史风貌和农民的心理、思想和情感,以鲜明的民族色彩和浓郁的乡土气息勾勒出了一幅无与伦比的关中渭河平原农村的社会风俗画。小说艺术地揭示了农民走社会主义道路的现实需求和历史发展的必然性,成功地塑造了梁生宝、梁三老汉、郭世富、郭士杰、郭振山等一批血肉丰满、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丰富了当代文学的人物画廊,成为一个时代的经典。《创业史》先后翻译成俄、英、德、日、西班牙、朝鲜和越南等十多种文字出版。
柳青的笔每每伸进广阔的农村生活场景,坚持未来光明的信念,执著于对本土文化资源的深层开掘,用小说烛照了农民在合作化进程中的生存状态、心理变迁和精神困境,充盈着生活的质感和光泽,洋溢着生活的清新和激情。柳青始终保持自己的敏锐、执著和丰富,努力挖掘出隐藏在人物内心深处的鲜活和坚韧,写作纯粹而彻底。小说让读者对乡土中国的农民有了新的认识和发现。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对柳青“深入到农民群众中去,同农民群众打成一片”给予高度评价。习近平指出:“因为他对陕西关中农民生活有深入了解,所以笔下的人物才那样栩栩如生。柳青熟知乡亲们的喜怒哀乐,中央出台一项涉及农村农民的政策,他脑子里立即就能想象出农民群众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一部《创业史》,蕴藏着柳青丰厚的农村生活积累,带给时代的触动与感动永远让我们难以忘怀。今天我们仍能从《创业史》中感受到浓厚的生活气息以及柳青对土地、对人民的赤子之情。1953年,柳青带着家人离开北京,落户皇甫村的14年,和一群庄稼汉摸爬滚打在一起。皇甫村人都把柳青当皇甫村民看待。心为民所想,情为民所系,柳青鲜活真实地捕捉到来自社会底层的心灵的内在冲突、情绪变化,再现民众真实的生存境遇和生命冲动,让我们触摸到农村在中国社会变迁发展中艰难前行的轨迹。
《平凡的世界》展示人性光芒和信念力量
《平凡的世界》在1975年到1985年10年间广阔背景上,以陕北黄土高原双水村孙、田、金三姓人家父子两代人的人生遭遇为主线,表现了社会转型给中国农村带来的震荡和以及人民生活的升降沉浮,展现了农民艰辛的大义和宽阔的悲悯情怀,全景式、深层次地探索了在改革艰难曲折的历史进程中农民的人格、人性以及农民精神困境的出路和命运走向,真实表现了在生活变迁中农民的劳动与爱情、挫折与追求、痛苦与欢乐。小说充满了对农民以艰辛的汗水浇铸理想家园的深刻同情,热情讴歌张扬了在困难、挫折中不甘沉沦的意志和坚强的韧性。主人公孙少安在遭遇人生挫折和困难时紧紧扼住命运咽喉的勇气,自强自信、奋斗拼搏的魄力,执著、隐忍、善良的个性,对我们起着深远的精神鼓舞作用。
《平凡的世界》使我们领略了路遥那博大、苦难、忧郁、善良的灵魂以及他贯穿于文字和生命中的憧憬、理想与坚强。随着时间的流逝,社会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平凡的世界》里反映的那个时代、那些人和事,已经离我们而去。但是,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过时。在一代人的阅读记忆中,那种感觉和记忆在我们心灵上留下的烙印太深了,一辈子都挥之不去。
《平凡的世界》能具有如此广泛而持续的生命力和影响力,源于路遥在小说中灌注了强烈深沉的生命意识和深厚的人性意蕴,专注于对生命意识的追寻和发掘,对人生价值和生命尊严的叩问和探索,把创造精神和理想精神作为人的生命价值来追求。当世俗物欲不断吞噬我们生命的尊严和人性的芬芳时,《平凡的世界》充分展示出了人性的光芒和信念的力量,让我们感受、体味、领悟、认识到一种真实的精神力量。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在艰辛中自强,这就是《平凡的世界》无法抗拒的魅力。
《白鹿原》写出历史厚重感和生活原生态
注目南原觅白鹿,怅望千秋一洒泪。陈忠实躲开城市的繁华和喧嚣,蛰居乡下的老屋,苦心孤诣,静心创作。“春来寒去复重重,惯下笔时,桃正红。独自掩卷默无声,却想笑,鼻涩泪不通。单是图名利?怎堪这四载,煎熬情!注目南原觅白鹿,绿无涯,似闻呦呦鸣。”陈忠实填的这首《小重山》词可以说是他写《白鹿原》时情景的真实写照,这其中的艰辛和磨难只有他本人才能体会。
《白鹿原》带给读者的那种强烈的艺术震撼力和冲击力迄今在很多人的记忆里挥之不去,陈忠实写出他心目中历史的真实和人物的心灵真实,写出了历史的厚重感和生活的原生态。
小说故事化,故事情节化,情节细节化,细节人物化,人物性格化。《白鹿原》显示了这一创作原则的生命力,雅俗共赏、曲高和众。《白鹿原》是一本在读者中广为流传的大众读物。经典与流行、艺术性和可读性在这部作品上达到了高度的统一。可以说《白鹿原》以其鲜明的民族化、大众化的中国作风与中国气派而具有恒久的艺术价值。
《秦腔》是对乡土中国最后的苍凉回眸
《秦腔》是贾平凹对乡土中国最后的苍凉回眸,表现了贾平凹从传统到现代的过程中传统与现代的结合状态,呈现了中国农村作为现代化进程中一个不容忽视的客观存在。《秦腔》是乡土废墟上无可奈何花落去的黯然神伤,又是对农民生存本相的强烈的逼视和灵魂追问。贾平凹完全打破了传统乡土小说单一的叙事模式,重新开启了一扇乡土小说通向未来的门,走出一条更为自由的乡土叙述之路,用更直接、更纯粹、更鲜活的叙述方式,使我们对隐伏在生活表层后面多重挤压下的真实,有一种新的理解和认识。
在《秦腔》里,贾平凹的智慧体现在他对生活细节如数家珍的滔滔不绝叙述中,叙述始终笼罩在一片悲凉之雾中,字里行间掩藏不住乡土挽歌般的迷茫与怆然。贾平凹目睹清风街上大量农民离开农村,一步步从土地上消失,丰饶的精神家园正走向荒芜和衰败,已经没有了自己精神的“故乡”。面对现代文明的不可逆转和行将消失的诗意乡土,在都市的万家灯火阑珊处,贾平凹陡然梦醒:多年来所熟悉的一切正在失去,往日的田园牧歌正在一去不复返,故乡的熟稔亲切的面孔逐渐模糊。贾平凹带着无奈和迷茫书写着故乡的记忆与苍凉。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文艺工作者要想有成就,就必须自觉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欢乐着人民的欢乐,忧患着人民的忧患,做人民的孺子牛。”路遥当年在茅盾文学奖颁奖仪式上的发言可以为我们解释这一切:“人民生活的大树万古常青,我们栖息于它的枝头就会情不自禁地为此而歌唱。只有不丧失普通劳动者的感觉,我们才有可能把握社会历史进程的主流,才有可能创造出真正有价值的艺术品。”
陕西是文学大省,又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所在地。继往开来的陕西文学,凝聚着优秀的汉唐文化的血脉基因,传承着延安革命文艺传统的思想精神。陕西具有充分的魄力、决心和元气来涵养、经营自己的文学的大家风范和大省气象。柳青、路遥、陈忠实、贾平凹4位作家尽管风格各异,但都有相同的地方,就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坚持现实主义精神,致力于文学对国家发展、时代进步的关注与见证,与人民同心,与时代同行,拥抱现实生活,反映时代风貌。他们坚守、传递的是真正的陕西文学精神和文学理想。
(作者为陕西宝鸡文理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