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曾乘船路过南台湾,为古画般的青绿山水倾倒,感叹“这辈子不会再看见更美的风景了”。于蒋勋而言,台湾至美风光却在东部。花东纵谷间鼓荡着太平洋的风,活泼的云随时变幻形状,稻田在星月夜恬然入梦。
同样醉心这方土地的还有台湾编舞家林怀民。初秧、结穗、收割、焚田、春水漫灌……2013年,他用舞蹈和视觉语言,讲述了稻禾的生长故事,并在取材地台东池上首演。多年过去,林怀民带领一手创立的云门舞集全球巡演,舞者们最有感情的舞台还是池上的方田。这并不让人意外。
日前,《稻禾》首度来京演出。70分钟的舞蹈,40分钟的演后谈,更多人走进了池上的天光云影,为这块土地的绝美和活力微笑,默叹,以为妙绝。
“新一代农民”颠覆刻板印象
作为花东纵谷中的“顶级稻米之乡”,池上早在日据时代便声名远播。上世纪50年代,由于化学肥料的使用,池上米身价大跌。直至90年代后,当地有机种植风气兴起,土地重获祝福。
不少农人如今像搞研究般详尽记录分析作物长势,四处取经,有板有眼。林怀民在《打开云门》一书中写道,一位老先生骄傲地告诉他,“我们是科学种田。要讲习,要填表格,每天读资料,很忙。”演后谈中同样说起,台下响起一片惊叹。
“神奇”的可不止这些。在《稻禾》筹备之际,林怀民走进了农人叶云忠的家。刚见二楼超大幅的米勒《拾穗者》复制画,来不及惊讶,转身又是梵高的《星空下的咖啡馆》,这还不算,阁楼竟挂满叶太太的书法习作。林怀民这才了解,很多池上农人都是写字的。耕读人家,不外如此。
“农友的视野,谈吐和自信大大颠覆刻板的农民印象。不变的是他们的勤朴和诚恳。”见识过“新一代农民的生活”后,深为感动的林怀民立志要把舞排好,于是有了云门舞集创立40周年的纪念舞作《稻禾》。
以舞作回馈农人致敬土地
选择以舞作回馈池上农人的林怀民,采取了“非常简单”的编舞方式,并特意将首演安排在当地。池上田间辟出的一方舞台上,赤足的舞者翩然跃动。裙裾翻飞在饱满黄熟的稻穗间,背景是白云苍山。
剧院的演出中,100小时的池上稻田影像素材,浓缩为舞台天幕和地板上投射交织的生命轮转。虽然林怀民说舞作不走写实的路子,但由于农业生产因素的清晰性,也未见得多么抽象。循着时间线展示稻禾生长过程,行云流水间,多见写意,而自然天地的背景始终都在。生死枯荣,循环往复,稻田四季如此,人生亦如是。
倾斜的舞台考验舞者的功力,内家拳和太极导引的长期身体训练,让舞蹈动作仿佛扎实地自地底生出,敛神阖目的舞者紧贴地面匍匐翻滚,如同攀附的根系,呼吸吐纳间,满是土地的清芳。
善于融贯中西的林怀民,在音乐的选择上同样独具匠心。从客家山歌到西方咏叹调以至激越鼓乐,舞作主题和感情基调不断变换,看似异质的元素连缀却浑然一体,把舞蹈情绪烘托得深厚饱满。
不忘稻米情结与艺术初心
林怀民曾坦承自己有“稻米情结”。上世纪70年代的《薪传》徒手“插秧”,90年代的《流浪者之歌》大量真米登场。云门四十载,他兜兜转转重回稻田。
《稻禾》在池上首演,农人称叹,“舞台很美”。3天演出时而烈日当空,时而暴雨倾盆,2000人的座位却满满当当,掌声撼动四野。常有农人为亲睹云门舞集新作长途奔波,还有人路遇林怀民,拉住他的手说,感谢你美好的艺术。
一言足慰平生。对于社会大众的支持,林怀民常怀感恩。演给“父老兄弟姊妹们”看是林怀民的初心,“艺术下乡”是云门舞集一贯的坚持。“经济上的平权自古以来都不可能发生,但文化的平权,台湾的希望非常高。”
云门舞集舞蹈教室、云门二团相继成立,户外公演、艺术驻校、驻市(县)经年不断,舞蹈以积极的姿态介入社会。古籍中最古老的中国舞蹈“云门”,正不断创造着当代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