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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7年09月23日 星期六

最后的“鸡罩笼房”(TA说民族)

陶玉明(布朗族)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7年09月23日   第 07 版)

  21世纪,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我的故乡迎来了一个历史性巨变。随着“哗啦啦”的一声巨响,村里最后一幢“鸡罩笼房”被推倒拆除了。从此,这里的布朗族告别了世世代代居住茅草房的时代。

  历史上,布朗族村寨大多建在澜沧江边的峡谷中山地带。这些地方山高坡陡路难行,有人就戏称,“江边山寨石头多,走在路上把头磕,猴子过山淌眼泪,岩羊下地滚撇坡”。这些地方,什么都不长,就会疯长建盖“鸡罩笼房”用的麻栗树和山茅草。

  布朗族村寨四周多为险峻的山峰。古老的村寨还有寨墙,寨墙用带刺的树丛或者石块围成,这可能是用于防御外敌的需要吧。新中国成立后,老家已经没有了这种寨墙,取而代之的是密密匝匝的一排排剑麻。其实用剑麻作为村寨的围墙也只是起到防范牲畜的作用,哪有什么盗贼来光顾这些不毛之地呢。在布朗族村寨里,没有一道上锁的门,这除了说明当地民风良好,没有盗贼之外,主要还是因为穷,穷得家无分文,连盗贼也看不起。按当地的说法就是丢进去一个石头也打不着一个瓦罐。

  在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中,为遮风挡雨,御寒避暑,布朗人的先辈们发明了“鸡罩笼房”。这种房子以椿树、麻栗树做柱,架三道梁,椽子长5米左右,出水较陡,中柱高3米以上,屋檐与地面的距离不超过1米。两边山墙再接架屋檐,整个建筑成为四面出水的“孔明帽子”式样,屋檐以下的部分用竹片围起,敷上用稻草搅拌的泥土做墙壁。一幢房子当天竖柱,当天挂墙和盖顶,早上动工,下午完工,太阳不落山就盖好了。这种房屋近看像用斗笠罩着的鸡窝篓,远看像地里长出的一朵朵鸡枞,所以人们称之为 “鸡罩笼房。”房子像鸡笼一样,其空间之狭小、造型之简陋可想而知。

  “鸡罩笼房”设计粗糙简单,一般只有两室一厅。左右两室,一室给老人居住,一室给年轻人居住。所谓的正厅也是多功能的,正中有煮饭烤火的火塘,一侧有置放着大铁锅用来煮猪食的大灶,后侧还要摆放一张床,用于来客住宿接待。

  过去,老家江边村全部是这种“鸡罩笼房”,尽管这房子有冬暖夏凉的特点,但其弊病很多。这种房子,屋面低矮、室内狭窄、光线黑暗,在原始古朴中总摆脱不了沧桑凄凉的一面,特别是遇到火灾的时候,整幢房子便灰飞烟灭。

  当我们姊妹几个都长大时,有许多朋友来找我们玩。可就是因为房屋狭小,没有单独的房间,我们姊妹几个与朋友的交流都是在客厅的火塘边上进行。那个时候正是哥哥姐姐们谈恋爱的时候,因为住这样的房子,让他们失去了许多浪漫的时光。

  1980年,温暖的春风吹进了布朗村寨,村子里的第一幢瓦房拔地而起。在以后的十几年里,瓦房、砖房和楼房雨后春笋般地在布朗村寨相继建盖起来。改革开放后的40年来,布朗村寨彻底改变了旧时的模样:先是“三通四有一消除”,后是“整村推进”“三村建设”“新家园建设”而后是“通达工程”和“通畅工程”。如今的布朗山寨成了澜沧江边的“小香港”,进村铺起硬板路,农户盖起小洋房,汽车摩托路上跑,高档电器进农家。

  被遗留到21世纪的那幢“鸡罩笼房”是一位孤寡老人的房子,政府动员了几次她都舍不得拆除。最后是驻村工作人员反复去动员,说是要给她撤除旧房盖新房,老人家才不得不忍痛割爱了。

  “鸡罩笼房”拆除的那天,老人对着倒下的房屋挥起枯枝般的右手。这一挥手,分明是向过去时光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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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郑 娜 邮箱:zhengnahw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