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眼前的这位企业家,看上去更像一位艺术家:灰白相间的发丝,精致的圆框眼镜,剪裁合身的蓝外套、白色Polo衫,花色简约的围巾,富有亲和力的笑容,只要谈起设计便神采飞扬。
他是朱钦骐。美国华人精英组织“百人会”会员,曾被《福布斯》杂志列为25位知名美籍华人之一,他亲手创办的服装品牌诺蒂卡(Nautica),与Polo和Tommy并称美国男装三大品牌。
凭借卓越的设计理念与一流的商业头脑,朱钦骐早已成为国际时装界不可忽视的一张华人面孔。全世界成千上万的人将他的品牌穿在身上,但这位设计师在商业领域的探险却远不止于此。
以设计重获活力
中式院落林立的北京后海附近,从来不乏好的设计。即便在这其中,朱钦骐设计的沿河小院,依然让人眼前一亮。下午的阳光透过绿植,打进二楼的落地钢窗,两排橱柜中极具设计感的银器闪闪发光。
儒雅的朱钦骐,设计师出身,对每一件银器的设计熟稔于心。这个在北京已有些名气的小院,如今是丹麦银器品牌乔治·杰生(Georg Jensen)的“中国之家”。这个有着“丹麦皇室国宝”美誉的品牌,如今的首席执行官兼首席创意总监正是朱钦骐。2013年,他与一家投资集团一道收购了这家百年老店。
已在国际设计行业内享有盛誉的朱钦骐,直言让他一见倾心的是这个品牌传统的银器打造技术和现代的设计理念,精致而不复杂。但这位乔治·杰生历史上首位华人掌门,自信能让这个久负盛名的传统品牌,获得新的活力。
朱钦骐的自信并非凭空而来。在他手边,放着一只黑色的布包,用了10年仍光亮如昔。这个叫途明(TUMI)的牌子,早已跻身全世界商务人士最喜爱的箱包品牌之一,美国前总统奥巴马等政要,也是这个品牌知名的用户。
少有人知的是,这个品牌曾陷入严重的发展瓶颈,而朱钦骐正是那个拯救了它的人。
2007年,他以投资人身份进入途明,担任设计总监,开启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在对这个品牌做了详细的功课之后,他发现人们尤为喜爱的,其实是它出色的实用性,但在那几年间,这一特质正在模糊。
找回初心之后,一切顺理成章。此后的两三年,朱钦骐对途明的设计理念进行重塑。他将产品重新定位为“全球最好的旅行箱包”,而产品的核心理念则回归“实用”,因为他坚持,“实用与美观的结合是最好的。如果产品看起来特别好,一定是因为兼具了实用和好看。”
没过多久,这家老牌箱包公司迎来了久违的快速增长。朱钦骐还在用的这个包,就是当年他入主途明后设计的第一个款式。
回到当下,朱钦骐相信自己可以让乔治·杰生发生类似的蝶变。过去,这个品牌一直由丹麦人运营,低调而内敛,却缺乏国际视野。这恰是朱钦骐之所长。接手之后,他利用自己在全球设计界广泛的人脉,与知名设计师展开合作,已故建筑大师扎哈·哈迪德、日本知名建筑设计师隈研吾、美国苹果公司手表设计师马克·纽森等,都已经与乔治·杰生有过合作,很多作品发布时都引起广泛瞩目。
“回归设计”,这种理念根植于朱钦骐的精神中,又体现在每一个他经手的品牌里。就连他的院子,也是中西合璧的匠心之作。
走在这座有些像美术馆的小院里,朱钦骐谈起每一处细节都难掩兴奋。玻璃房、钢窗、吊灯、地板、挂件……他从全世界买来最合适的材料,成就了一座漂亮的中式院落。其中暗藏的用心,与他多年来经营品牌的思路一脉相承。
为时机做好准备
回顾往事,朱钦骐觉得让自己跻身国际设计界主流的,是6件夹克和12条泳裤。
那是上世纪80年代,已经在美国一家服装公司做了五六年设计师的朱钦骐,创立了诺蒂卡。那年他不到30岁,像很多闯荡北美的华人一样,近乎一无所有,除了“想做一些自己的事”这样的梦想。
带着自己设计的6件夹克,他敲开了纽约知名的巴尼百货公司的大门。过程意外地顺利,他的品牌获邀入驻,然后迎来了销售额“火箭般”的增长:第一年,七八十万美元;第二年,接近300万美元;第三年,五六百万美元;第四年接近2000万美元……让人更意外的是,他为自己的6件夹克定了很高的价格,比一些传统知名品牌还高出30%。
“我就想试试看。”聊起第一桶金,朱钦骐说得云淡风轻。
12条泳裤的故事则更是惊人地顺利。在品牌创立3年后,朱钦骐并不满足于销售额一直成倍增长的状况,开始考虑品牌概念的延伸。思量再三,夹克类服装主要适合冬季,但春夏季销量并不可观。他决定把泳裤加入自己的产品库。
谁知,那时工作繁忙的朱钦骐,直到飞往东南亚见生产厂家的前一夜,都没来得及设计产品。最终,那天晚上,他在宾馆里花了3个多小时,飞快地设计出了12款泳裤。“画的时候完全是凭直觉。”
产品大获成功,消费者再次买了朱钦骐的账,这些泳裤第一年的销售额便达到200万美元。就这样,他带着诺蒂卡成功进入更为广阔的服装设计领域,产品日趋多元,品牌日渐成熟。很快,他在纽约曼哈顿繁华的哥伦布大道上拥有了自己的门店。
“这个过程对我来讲,真的是一个奇迹。”时隔30多年,朱钦骐还在感叹说,“我自己都没想到”。
如今回望,朱钦骐觉得,在他的成功中,时机尤为重要,“有时候一个好的设计师等的就是这个”。但在时机到来之前,朱钦骐做了足够的准备,让自己成为那个“好的设计师”。
比如6件夹克的成功,其实来自朱钦骐对美国市场需求的熟悉。在设计中,他采用了“绝对美式”的设计风格,却又一反当时市面上流行的保守颜色选择,转而从航海船只的旗帜用色中汲取灵感,采用红、黄、绿、蓝等靓丽的色彩,给当时的时装界带去了一次强烈的视觉冲击。
而12款泳裤的设计稿,看似一夜之间匆匆画成,但其实朱钦骐“想这个事情已经很久了”。凭借敏锐的市场洞察力,他在合适的时间,完成了厚积之后的薄发。
用理念推动变革
朱钦骐思维非常敏捷。在3个小时的交谈中,他不断被新鲜话题吸引,而无论谈什么,他似乎总能提出有见地的想法。从美国大选到以色列建国史,从包豪斯艺术到苹果手机设计风格,甚至各国的美食,朱钦骐走遍世界,对世界的认识和看法也日渐丰富。
比如,谈到自己经营多个品牌的成功经验,朱钦骐举了一个国人不太熟悉的三维国际象棋做例子。“在这个游戏里,三面棋盘是一样的,你要同时下好,而不是只管其中一面。具体到做出好品牌,你可以汲取的经验是,一定要对产品、管理和客户消费群都同时有所了解。”
作为华人顶尖设计师,朱钦骐正是凭借自己先进的理念,在国际设计界“弄潮儿向涛头立”。如今,这些珍贵的理念,正在以许多方式回馈给当下的中国社会。
一年多前,朱钦骐把自己多年来收藏的三万五千多件不同年代的各国男装,全部捐给了位于杭州的中国美院,其中既有军服,也有西装、运动装、休闲装,仅裤子就有七八千条之多。对于正在扩充的中国美院来说,这些收藏无疑具有特别的意义。
而朱钦骐在北京参与组织的沙龙活动,则为科学界、艺术界提供了跨界交融的空间。沙龙主题多元丰富,如人工智能、艺术与科学面对面等,思维的火花在此碰撞。
挚爱中国文化的朱钦骐坚信,传统一定是在变革中,才会有真正的生命力。他同样坚信的是,每一代设计师的努力,沉淀下来就是这一代人的文化,这一点在最近几十年中反复得到验证。熟悉这个演变过程的他直言,无论到哪个国家,都喜欢去看百货商场。“就像博物馆记录了过去的文化,今天的百货商场可能就代表现在的文化。”
常年往返于中国与世界各国之间,朱钦骐对于中国设计的未来非常乐观。“对于中国年轻一代的设计师来说,当下是非常好的机会。因为中国的平台很大,市场也很大,只要你能做出真正好的东西,马上就可能是全球最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