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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7年02月24日 星期五

却疑圆处减婵娟

林 颐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7年02月24日   第 07 版)

  蒋晓云的“民国素人志”第一本是《百年好合》,2014年出版,敏锐的读者当时大概就发现了蒋晓云创作的许多特点。譬如王安忆说:“犹如套曲,一曲套一曲,曲牌如海。”我更喜欢形容蒋晓云是巧手走针,细致绵密,由一个个素人勾连起时代的大场景。其次是蒋晓云对女性心理的细腻把握,夏志清称誉她是“小张爱玲”大致也是因此吧,她们都有一双睥睨看世的冷眼。另一个特点是时间的跳跃。蒋晓云以短篇小说为主,号称长篇的《桃花井》也仅有十万余字,压缩人物长长的一生,又不可让人觉得节奏仓促,需要相当老到的文笔功力。

  如今“民国素人志”写到了第二本,叫做《四季红》(新星出版社出版),延续了这些风格。它包含5个短篇《四季红》《傻女十八嫁》《小楼寒》《歧路》和《风乍起》。写作对象依然是“素人”,平平常常的女性,平平常常的生活。

  蒋晓云的人物以前大多是良家女,而这部书里,《四季红》写一个不识字的站街女,《傻女》写一个在婚姻里颠沛流离的下层女性。女主角都因为父权、男权的压迫而导致悲惨的命运,秀枝因为不识字而被父亲骗卖为娼,韩津晶一生四嫁均非良人,尤其是秀枝隐约带了点《朗读者》中汉娜的影子,映衬出台湾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女性对教育的渴望。蒋晓云为这两位女子安排的好结局,暗含了女权宣言的意味,学会反抗、懂得独立的女人,最后赢得了胜利。

  这是蒋晓云女性生活理念的折射。蒋晓云在上世纪70年代凭借《姻缘路》等小说的连续获奖走红台湾文坛,没多久却弃文从商远赴美国,告别文坛30载。当她携《桃花井》等小说于2011年归返时,在一次访谈中她说:“我喜欢和我的人生和平相处。”她把这种理念赋予了她的女主角,让时间洗涤她们蒙尘的生活。多年后,她们已初老,历经人世若干沧桑,在那些光阴打磨的痕迹里,她们渐渐觉悟了悲欣交集、天心月圆的滋味。如果说蒋晓云从前是“小张爱玲”,如今的她更接近于门罗,是淡然的现实主义。她们在短篇小说的写作技巧上也有相似之处,门罗的小说集《逃离》里,《机缘》《匆匆》《沉寂》这三篇也是互有关联。这类写法会是短篇小说的一个出路吗?

  小说的“时间”按钮掌握在作家手里,蒋晓云将“回放”键运用自如。譬如,《小楼寒》以韩津晶美国返台吊唁牵出其母金舜菲的故事,《歧路》则是金舜菁为舜蕙扫墓的忆旧,《风乍起》里,舜蒂在殡仪馆的大哭并非为了丈夫,而是为了自己少女心事终未了的遗憾,终究也是和记忆牵丝蔓藤。而这几篇又和死亡相关联。传说“死亡倒带”,人将死时,一生快速回放,这些未亡人替死者完成了这一遭。仿佛随着时间,随着人对这些回忆的愈靠近,她们自己便愈被旧时光吸进去催眠;而我们都知道回忆其实有着修饰的功能,所以这些回忆更进一步要求她们成为主体,以某种更干净更凝重的形象,使回忆者本身得到了修复。读者因为视角的局限,只能被人物的想法所引导。

  与《百年好合》类似,《四季红》里的主角们分属不同的小说,却又在相互交叉的场景中贯穿始终。短篇小说受限于篇幅,很难达到长篇小说才能处理的那种宽度,而蒋晓云通过人物之间的共振、回鸣打通了不同篇章之间的壁隔。韩津晶母女两代人,金家姐妹和她们的夫婿,连环回绕、盘根错节,拓宽了这些短篇的容纳空间,带来一种恢弘的时代气息。同时,不同人物的片段回忆构成了事件的不同侧面,给读者提供了不同的观察角度,纾解了记忆和时间的矛盾。

  不过,或许因为《百年好合》是数年磨一剑的结果,《四季红》相比之下少了些从容和淡定,对于写作者而言,“香梦长圆”大抵也是奢侈的想往。

  唐朝李建枢在《咏月》一诗中写道:“昨夜圆非今夜圆,却疑圆处减婵娟。一年十二度圆缺,能得几多时少年。”笔者把这首诗献给蒋晓云的读者们,既可“感叹流年”,又暗合了短篇小说的关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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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张稚丹 邮箱:zzd_110608@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