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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6年11月10日 星期四

心灵的阶梯(散文)

宋晓亮(美国)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6年11月10日   第 07 版)

  心的渴求与满足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环境的变化在不断地更迭着。

  襁褓不哭就好;孩童快乐为好;少年学习要好;青年立志甚好;成年担当真好;老年健康最好……

  也就是说,人生一世在不同的阶段要有不同的追求及攀升的高度,不同的追求与满足,知足常乐只是一种向往。

  我,抵达美利坚不到三周,绿卡就到手了。我激动、高兴的时间不足半小时,就迷茫在未来的前路上。我问自己,明天,当火红的太阳从异国升起时,你打算干什么?

  像往日那样,遵从丈夫,顺着儿子,凡事都在乎他们的感受,不敢跳出中国女性的原有框架,一旦跳出生怕找不回自己的原本。原本的我,家里家外的人都认可,都称赞。留住它不是很好吗?坚持下去,走下去,无声无息地走完自己的一生?不!坚守,突破,我要在坚守和突破中去找寻新的立足点、平衡点。

  强烈地感受到,我活在人世间,世间人为我创造、制造、提供着可赖以生存的所有需求。可今生今世我把生命的全部热量只释放在自己的小家庭里,认可吗?来地球一回不容易,我想再做点儿对他人对社会有益的事。

  新的认知让我有了新的向往,新的追求。挖掘出自身的能量,从自己可驾驭的领域里起步。

  我自幼喜爱文学,刚认字就敢读长篇小说。《苦菜花》《卓娅和舒拉的故事》《古丽雅的道路》等,属我少年读物。从那时起我就把书中的好句子抄下来,直至今日,每看完一本书必做笔记。这样的积累,令我不但在上学时写出了100分的好文章,后在辅导儿子写作文时也都篇篇一类。

  地质学家认为,地底下若没有石油,井打得再深也没用。我认为自己有文学悟性,有勘测“地下原油”的潜能。想到此,心里忽地蹦出了写作的念头。来吧,试一试,干一回作家所干的事。

  作家是干什么的?有本杂志里说,作家是终日和心灵打交道的人。作家的生存价值就在于能以独有的劳动方式,来提高人类灵魂的质量。一句话,作家是拷问心灵的人。

  论语里讲: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我从不事先怀疑别人欺诈,不随便推测别人不诚实,但在面对欺诈与不诚实,却能及时觉察到。如此灵敏凭什么?就凭自己心灵纯洁,无奸邪。是啊,要想去拷问世人的心灵,那自己的心灵首先要经得起世间的拷问。

  心,如一池清水。可要秉笔写作了,其陌生感是全方位的。下笔前,我并不知道把文稿变成铅印字有多难。满心希望:身在海外,唯美的中国字要在我的手上传下去;要把自己经历过的,看到过的,听到过的几十年的生存记录,社会的、他人的、自己的,全都捕捉到张张白纸上。彰显光明,挖掘黑暗,用横平竖直的汉字,让正义发光,道德生辉,让光明磊落的、心地善良的好人,伟大起来。

  打工回来,每晚伏案创作到深夜。万事开头难,一部长篇小说,一写就是好几年。按字计算,已超过百万,但定稿时,我只留下不足20万字。

  以血泪作墨,拿胸膛当砚,一部记述新移民在美国生与死的长篇小说《涌进新大陆》脱稿后,出版则成了天大的事。

  我生活在凡事都需用英文的国度里,可我的书稿乃满纸中文哪!现实说:你的读者在中国,若想出书,最好到海那边去寻找合作方。

  去国数载,我连一家出版社的地址都没有。我趴在书稿上,觉得自己已踏进了荆棘丛,长着硬刺的长枝野蔓划破了腿,扎伤脚,退出去,路很短,走下去,撑得住吗?

  拔掉坚硬的刺,擦去鲜红的血,攥着荆棘,弯曲它,再将其编成一顶桂冠,挂在书桌对面的墙壁上。我在心里说,有志者,事竟成!我找出纸笔,走出家门,登上巴士,朝中国城的中文书店直奔而去。

  按所抄回的6家出版社和发行人的地址及姓名,我一次发走了自己满心的期盼。苦候50天,只等来一家出版社的回函:“因出版业不景气,我们帮不了您的忙。”余下的5家,诚如泥牛入海。

  不罢休,不认输,冲出去,再一次!寄给香港一家杂志社的信,不足半月就有了回音:“我们很佩服您的勇气。但我们这里只是家杂志社,不出版中文书籍,希望您别灰心,再找其他出版社为盼!”

  我迷茫了。啊,人生阶梯有几层?心灵阶梯在何方?

  在故乡!炊烟飘去的上空是浩瀚的宇宙,长满五谷的大地是滚圆的地球,东山顶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西沙滩是日落的地平线。故乡的概念在儿时形成,故乡的东西南北就是我心目中的全世界。带着这独有的认知,我进首都,闯美国,可心中那缕情思依然缠绕在故乡的山脊上。

  故乡的清泉融进了娘的乳汁,故乡的杂粮健壮了儿的骼骨,故乡的天为我露出了第一片蓝,故乡的土地留下了我头一个足迹……

  故乡的养育给了我奋搏的气力,一翅飞到天边。心,亮堂了,忙伏案给在威海教书的外甥写信诉衷肠。

  齐鲁大地,孔孟之乡,我出生的地方。故乡深知儿女的心灵渴望。故乡的出版社从故乡亲人手里接过我那厚厚的一摞,三审完毕,总编发来信函:“看完你的书稿,几位女编辑都哭了……”

  首部长篇小说《涌进新大陆》在山东顺利出版了!那一刻,我的心,获得了最欣慰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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