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秋（散文）

　　瓜香，似缕穿透力极强的风，一天天地蔓延。孩子们咽着口水，踮起脚尖已不住地向瓜园里张望了。

　　苞米穿缨的时候，瓜园里已有香味溢出，孩子们不再安分午梦了。一声口哨各自会意，不一会便三五成群地齐聚村头，循着瓜香向瓜园南面那棵老榆树集结。那离瓜园近，爬上树的半腰就能看见苞米地那边的瓜田。

　　二榔头和大柱子爬到了树顶，贪婪地瞧着瓜园里的景象。我则仰卧于老榆树下，望着大海般的蓝天，猜想着那哈蟆酥、大香水、白糖罐儿，还有那老面兜儿的长相。也想象着瓜园里那一簇簇盛开的夹桃花、歌唱的蝈蝈和飞舞的蝴蝶，还有张二叔和他的大黄狗……

　　正梦想着第一口瓜的滋味哩！突然，张二叔头戴麦秸草帽，光着脚从苞米地走了出来。孩子们的行动，引起了张二叔的警觉。他整天乜斜着眼睛留神身边的过往，路遇孩子便不住地翕动鼻翼，仿佛寻找去年丢失的那缕瓜香。

　　一天下午，村民们都下地了。突然，一阵锣声响彻村子上空，接着便是保管员扯着嗓门的叫喊：“分瓜喽！”

　　分瓜了，村里人都兴高采烈起来。似乎锣的余音未尽，便有三三两两的妇女挎着筐领着自家的孩子，沿着弯曲的毛道儿，向瓜园走去……

　　分瓜前，张二叔从瓜地里捡些小瓜妞子，或虫咬鼠啃的烂瓜放在一个大筐里，这是孩子们的“特供”。但见孩子多了，他便掀开敷在瓜筐上面的香蒿，喋喋不休地叨咕着：“烂瓜不烂味儿，伸手算一份儿！”孩子们小猪一样将这筐“特供”围了起来，一个个甜嘴巴舌地啃着开园的“烂瓜”。虽说“烂瓜”，用刀一削，瓤一甩，瓜肉还真香甜。

　　吃瓜的嘴张开了，就难再闭上。没办法，孩子们只好遛瓜园。一遛就兴许捡个人家吃的剩儿，再就伺机着顺手牵羊摘个好瓜。

　　隔天晌午，二榔头和大柱子从瓜地北头走过，淘气的二榔头向瓜地里走了两步，故意做个摘瓜动作，可没成想张二叔却把大黄狗撒了出来，大柱子的裤子被大黄狗咬了个大口子。二榔头发誓要为他报仇，给他来个“罢园行动”。

　　第二天傍晚，二榔头事先安排个小伙伴放哨，抓住瓜园里小半拉子回家吃饭的空档，以摇动红领巾为信号，见令后兵分两路。两人先从北面闯进瓜园，专摘做了记号的瓜种。有人追赶时，另外两人再从身后闯进瓜地，让他腹背受敌，顾此失彼。

　　那天要收工时，我们便在瓜园附近潜伏下来。不一会，便听见瓜园那边大黄狗狂咬不止，二榔头探头一看，只见一个高个子青年人与张二叔支巴起来了，那人连把张二叔推两个趔趄，他没再站起来。二榔头说：“有人来偷瓜了！看来得打场‘瓜田保卫战’了！”说着，便带我们向瓜窝棚冲去。那人看是几个小孩子，仍旁若无人地摘着瓜。直到二榔头上去抢那人袋子，大柱子拽那人衣服时，张二叔才明白我们是他的“援兵”。他放开嗓子喊：“有人偷瓜，快来捉贼啊！”那人见事不妙，便想夺路而逃，去推他的自行车，那车早已被人锁上了。拔腿要跑，不成想却被二榔头和大柱子死死地抱住。不一会，那边铲地的队长倔大叔带两个民兵赶来了，一人上前扭住那人，另一个推着他的自行车押往大队部去了。

　　我们正以“护青小英雄”的神气跟着老队长回家时，张二叔便喊：“二榔头、大柱子，你们别走啊！快过来吃瓜。”张二叔的话有些激动，从他拎出那筐散发着香味儿的大牙瓜看，他是份真心。那一刻你瞅我、我看他都会心地抿起嘴来，各自憋在肚里的气儿，也仿佛都被“瓜田保卫战”的胜利喜悦冲掉了。

　　今年，我循着瓜香回故乡赶了次瓜秋。老榆树尚在，瓜田却静悄悄的，没有瓜窝棚，也没有老园头和大黄狗，更不见遛瓜园孩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