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曲（散文）

　　秋风起，风吹树梢像呐喊，梦里都是呼唤：快来拣核桃啊。

　　核桃树上早已果实累累，树枝弯弯摇曳生姿。核桃披着棕色的外套，挂着棕绿交织的围脖在树间顾盼流离。外套微翘像花瓣，果实则似花芯，含苞待放。核桃成熟的姿势很有挑逗性，欲仙欲醉，然摇而不坠。跟三国赤壁大战一样，万果俱集，只欠秋风。秋风起，果子落。大自然原来是有度的，季节就是衡量度。风声带着气势，像铁扇公主的扇子，声声催唤：快来吧，我要下雨了，下核桃雨。

　　那时节，我们正站在核桃园里，核桃树下。红衫牛仔裤的老美助树一臂，拉起核桃树的一枝，往下摇啊摇。他示意旁边的小姜拣。核桃噼噼啪啪地掉。天上下核桃了！老美的女友在旁边会意地笑，手里提着一个家什，在草丛里伸缩探索，似有眼睛。拣核桃的神器，她说，扬开来展示。原来棍棒顶头的轱辘样东西是弹簧状圆圈，在草丛里滚动，撞到核桃，就势按下去，核桃于是给弹簧夹起来，真正的核桃夹子。省却了躬身弯腰、草丛里翻找的工夫。

　　可是所有的采摘意蕴不就是在这些翻找的工夫里吗？我爸会说。想起从前，秋天的脚步临近，邻里同好背上行囊上山采摘。如果有《白雪公主》里小矮人们荷锄行进曲配上，那就是绝对的浩浩荡荡向山中挺进的气势。采山里红，山楂，圆枣。山里红又大又粉，甜中带酸，核不小心吃进肚里也是有滋有味心怀窃喜，也许真的长出一棵山里红树。山楂饱满圆实，大山里的山楂，有着山楂树之恋一般的怀想。而绿色的圆枣，像迷你猕猴桃。吃起来也是近似的，些微酸滑些许甜。黑色的籽，像芝麻列队接受检阅。野生的圆枣跟红枣是堂兄弟，只是摇身一变换件青衫，变成了青枣。

　　靠山吃山，前山的臭李子树有多少棵，几时结果，何时熟透，每个小孩儿的脑子里都有一张活地图。山胡椒树上结满枝头像腊梅花开，飘散出淡淡的椒香。山菠菠头——野红莓在灌木丛中笑红了脸。那一次几个人去山上玩，找到一枝，就地围坐着边吃边聊。山岚起伏，远天白云，山当果园，天当棚，自然给我果实尝香甜。真是枉自斐然的少年时代。

　　美国的果园里，可以摘草莓、桃子、苹果、柿子。雨后的柿子地像泥泞的草地，小朋友的鞋子就是做年糕的模子。拔呀拔，要像拔萝卜一样拔出来。比起来时路途的艰辛，还是小蛋糕一块。长途跋涉连车轮都爆胎了。怎么办，去还是不去？当然去，带了备用胎的小轮子车继续行进3个小时终于到达遥远的柿子地。

　　嬉笑奔入筐里变成柿子，大大小小，圆圆滚滚，扁的，尖的，青的，红的。

　　柿子的伯乐是苹果。柿子青涩，遇到苹果，柿隔三日，甜软香糯。这样的果实带着奇遇和故事，吃起来温馨更上层楼。

　　采摘更多的是记忆。

　　树丛下散落的核桃就像摘野菜呢，一捡就是一小堆。我妈说着，一边躬身在地上拣着树上掉下来的核桃。

　　摘野菜，我会想起少年的时光，跟着邻居小伙伴去草莓沟挖酸浆。草丛芦苇一样高，酸浆像迷你甘蔗，混进芦苇的队伍。你要仙鹤盗灵芝一样把它们找寻出来。剥去酸浆的每一节外皮，青绿色的果肉就露了出来。吃一口，是甜酸清香。山野像天然菜地，小根蒜、酸里九是最受欢迎的宾客，可以就地品尝，保质保鲜。

　　那一年，去俄克拉荷马访友，旷野中赫然望到一片又一片小根蒜。小根蒜的海洋，青绿茁壮。大家兴奋地采摘回来，洗净，剁碎，清香美味的野韭菜饺子就上桌了。

　　秋天是丰收，囤积，像棕熊一样囤积，蚂蚁一样储蓄，青蛙一样栖息。

　　大白菜，萝卜，红薯，苹果，是儿时秋光曲里跳跃的音符。红薯洗净，微波炉里转上几分钟。哔哔声落，实时烤红薯便新鲜出炉了。美味健康，简易方便。

　　红薯生吃也好，脆生生，甜丝丝，像板栗。

　　板栗，剪了口，放到蜂蜜水里畅游一番，再进烤箱半个时辰。啊，你就是那糖炒栗子现买现卖的主儿。核桃仁也可以效法，出炉的核桃仁，又香又脆。

　　秋天的另一个主角是南瓜。南瓜饼，南瓜派，南瓜汤。

　　南瓜大气，每年入选State Fair上最大最重的南瓜可以惊天地泣鬼神。漫画Peanut里，南瓜是有灵魂的。

　　南瓜精灵莫测，是最有创意的造型家，可大，可小，易圆，易扁，橘色，绿色，棕色，黄白，花色，歪瓜裂枣，仪态万千。千奇百怪，争奇斗艳。

　　南瓜的红颜知己是土豆。南瓜炖土豆，香甜甘美，好吃得可以上天入地。

　　南瓜籽，以最小姿势成全最大的可能。炒熟吗，手里一捧，瓜子一样嗑起来。南瓜籽又大又白，天生丽质，前世一定是瓜子王国里的公主。椒盐南瓜籽就是辣妹，皮瓤一锅端，连皮都是香脆的。

　　南瓜饼是南瓜国里的皇帝。南瓜蒸熟压成泥和上糯米粉，上锅煎成两面黄，就是香澄澄黄艳艳的南瓜饼。

　　南瓜切块，加小排骨，加黑木耳，那是美味的南瓜排骨汤。南瓜还可以成全爱情，灰姑娘里的南瓜车成就了辛德瑞拉的美梦。

　　春花秋实原来早已道破，秋天是确切的果实，丰实的硕果。而所有这些美妙的果子们是秋光曲子里一点一滴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