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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6年07月07日 星期四

谁在仰望星空(散文)

刘江滨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6年07月07日   第 09 版)

  那年中秋,我在一家报纸头版看到一则新闻:今晚无法赏月。可能是根据气象台的预报得出的结论吧,于是当天不再做赏月想。可是,夜晚我在室内偶尔望向窗外,发现满世皎洁,一地银辉,圆圆的月亮高高挂在空中。显然,天气预报出了问题,新闻报道也过于武断,更大的问题是,我们已失去了仰望星空的习惯。

  小的时候,最恣意的事情就是在夏天的夜晚,在院子里铺一张凉席,躺在上边看星空,觉得那么神秘、浩瀚、广袤。满天星斗,数也数不清,有的明亮,有的暗淡,像眼睛一样一眨一眨的,闪闪烁烁。有时一颗星星划过一道白线,出溜一下消失了,我们叫它贼星。勺子一样的七颗星叫北斗星,密密麻麻灰白的一条长带叫天河,河两边有两颗亮晶晶的星星,一颗是织女星,一颗是牛郎星,牛郎星两侧还有两颗小星星,是牛郎与织女的两个儿女。于是又引出牛郎和织女的故事。

  马齿稍长,听哥哥姐姐说,星星其实都是石头,本身不会发光,是反射太阳的光。这时心底里生出恐惧,既然是石头,从天上掉下来岂不会砸死人?后来知道古代“杞人忧天”讲的就是这个。再后来,又听说太阳早晚得燃尽熄灭,地球也会像人有寿命一样最终死掉,心中除了恐惧还有绝望,一连几天,呆呆怔怔,睡不好觉。幸好,哥哥姐姐还说,不用担心,宇宙中除了太阳系,还有银河系,无边无际,总有一颗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到那时科学发达了,宇宙飞船会把人类载到新的星球上去。

  长大了,上学了,进城了,工作了,结婚生子了,每天关心的是柴米油盐,升薪晋职,关心的是脚步如何迈得更稳,人生如何更精彩。只顾埋头走路,不再抬头看天。再说,城市的星空不再璀璨,星星被灯光褫夺了光辉,不再明亮,无景致可赏了。那年“五一”,和朋友去山里度假,入夜,月亮明晃晃的,几乎灼人的眼睛,朋友5岁的小女儿说,怎么晚上还出太阳啊?一语惊人,恍如隔世。

  谁在仰望星空?仔细一想,耐人寻味。如果不算职业天文学家,天文爱好者,除了儿童,就是古人。古人是人类的远祖,也是人类的儿童时期。这里说的“仰望星空”,实际上远不是表面上的闲情逸致,更深刻的内涵是指人类的好奇心、探究欲和宇宙观。战国时期《尸子》云:“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宇宙就是空间维度和时间维度。远古时代,人类的先祖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这个神秘的世界,一切都是未知,天上打个雷,都会惊悚觳觫,吓个半死,以为是老天爷发怒。于是,“天问”连连,上下求索。求索产生了四种结果,四种走向:科学(天文历算)、宗教(包括巫卜)、文学(神话传说)、哲学(宇宙观)。最早的时间刻度月、日、星期,你看,都是据星辰而来。人是世界的主体,人从哪里来呢?于是,有了上帝,有了古希腊神话,中国神话,有了亚当夏娃的故事,女娲伏羲的故事。大哲们开始“究天人之际”“人法天,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老子),“无极之外,复无极也。”(庄子),“三千大千世界”(释迦牟尼),“模仿创世说”(柏拉图),“地球是宇宙的中心”(亚里士多德)等等。有意思的是,这些先哲,差不多生活在同一时期,虽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却仰望同一个星空,同一个日月,思考同一类问题。

  人类史是一部进步史。“嫦娥奔月”的神话变成了现实,人类的足迹踏在月球上面。但同时,我们再赏月时,脑海里已没有了广寒宫,桂花树,小白兔以及那寂寞的美女嫦娥,只是用高倍望远镜看月球表面的荒山和砂石,是不是有点大煞风景?没人再像屈子那样喋喋不休地发出“天问”,如果有这样的人,你是不是觉得他神经有点毛病?我们每天还会看天,但看的是蓝天否?雾霾否?风雨否?是最现实的关怀,最切身的关注。“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易经)我们已经不习惯蹈虚凌空,心鹜八极,神游万仞了。“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庄子《逍遥游》),这样大气绝美想象力超凡的文字,而今还能看得到吗?“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老子《道德经》)如此思辨“玄妙”横无际涯的思考,一如嵇康临刑前弹奏一曲《广陵散》,可堪绝响了。

  前些年流传过一首诗《仰望星空》,极为轰动。诗作者说,一个民族有一些看天的人,他们才有希望;一个民族只是关心脚下的事情,那是没有未来的。仰望星空,是敬畏,是探究,是思考,即使如精卫填海、夸父逐日那样徒劳一场,虽死不惧,即使像一颗流星在夜空燃烧,也要划出一道炫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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