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枝横玉瘦,小萼点珠光。
一朵忽先发,百花皆后香。
欲传春信息,不怕雪埋藏。
玉笛休三弄,东君正主张。
花卉中的自强不息者,非梅莫属。百花多开放于惠风和煦的春日,而梅花独开放于冰雪肆虐的严冬。因此,至迟自南朝宋以来,梅花就不断为诗人所吟咏,并逐步定格为中国文化精英的象征。细读历代咏梅诗词,我们会发现,咏梅而止于梅的作品只是少数;大多数作品都有寄托,咏梅而意不在梅,乃借梅以自咏,展示诗人自我的品格与志向。南宋布衣诗人陈亮的这首五律,正属此类。
首联写梅花含苞待放时的形态:疏朗的枝条瘦硬如玉,横生斜出;蓓蕾小小,点缀枝头,宛如一粒粒光亮的珍珠。只一二笔,早梅的勃勃生机便跃然纸上。
颔联以梅花与百花作对比。上句“一朵”“先发”,紧承“小萼点珠”,由含苞引出绽放,可谓顺理成章;有梅花之“先发”,下句转到“百花”之“后香”,便水到渠成。同是能“发”能“香”,梅花与百花的高下,正在“先”“后”之间。
颈联突出梅花的品格,是全诗神光所聚。上句“传春信息”,钩锁前文之“先发”,具见章法之严密;而加一表达人之主观意志的“欲”字,这“梅”便不再是单纯的、自然界的、没有思想的梅,而是诗人的自我写照了。下句进一步明示:为了传递春天的消息,我这树梅花又何惧冰雪的埋藏!“不怕”二字,斩钉截铁,仍是人的情态,但与梅花之物理融合无间;“雪埋藏”三字,顺手补出梅花所处的自然生态,暗喻自己所面对之艰难的政治环境。凡此也都见出作者咏物技法之高妙与娴熟。
以上三联皆直接描绘、议论,诗意较显豁;尾联乃用典故,稍作曲折,以为调剂。两句是说:玉笛别吹什么《落梅》曲了,我梅花绝不会就此凋谢,因为现今是春神在当权!
陈亮生活的年代,主要是南宋孝宗时期。他以布衣身分多次上书,大声疾呼,建言北伐,欲收复被金人强占的北中国。孝宗皇帝对他还颇为赏识,但朝中有势力的主和派却十分嫉恨。他曾数次遭人构陷而下狱,却始终不肯放弃自己的政治理想。此诗作年虽然无考,而其笔下的梅花,与其人格风范及政治遭遇却是高度一致的。有其人,故有其诗。高超的艺术表现,固然给我们以酣畅淋漓的审美愉悦;而充斥其间的浩然正气,更能鼓舞我们抗争逆境,自强不息,奋发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