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之中有“规矩”

　　刚到英国时，有一次因为赶时间，我大步疾行在伦敦街头。转进一个狭长巷道的时候，我远远望见前面有一个弯着腰缓缓向前走的老奶奶。我从背影一看就知道她是个传统的英国女性：不论冬天有多冷，依然要穿长筒袜和裙子；即便衣着普通，但臂弯里一定挽着朴素又体面的挎包。老奶奶大概听到背后我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特意停下来侧身让出空间方便我通过。我注意到她这个举动，颇有些感激，第一反应自然是加紧步伐，无声地从她身边一晃而过，希望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对老奶奶的耽搁。这种无声的谦让和会意，我想大概会在很多都市的大街小巷每天上演无数次吧。

　　但是，就在我继续前行的时候，身后传来老奶奶平和却坚定的声音：“（要说）小小的一句谢谢。”声量不大，像是老奶奶的自言自语，却让还在阔步前行的我立刻收住了脚步。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急忙转身向她道歉。老奶奶倒并无责备的意思，和蔼地笑着对我点了点头，连跟我说“没关系”。我俩以微笑互相致意，然后继续走各自的路。

　　回想起来，这件事从头至尾不过10秒钟，是我在逐渐适应英国生活过程中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但这件事却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在英国生活得越久反而越觉得这个场景值得玩味。

　　当时直接触动我或者说让我略感惊讶的是那位英国老奶奶理直气壮地“较真”。她显然并不是为了那句“谢谢”才为我让路的，而她在接受我的道歉时又那么友善，甚至对打断我的步伐显得有点局促不安。她那句自言自语般地“小小的一句谢谢”，与其说是要“教育”我，倒更像是因为一句礼貌语的缺席，条件反射般地喃喃自语，以填补她所习惯的社会规范的空白。她平和自律的方式反而让我更加羞愧。

　　另一点让我觉得有趣的，大概是这擦身而过的瞬间中文化的差异。当时，我和很多国人一样，对于公共场合的礼貌似乎有种天然的“羞涩”。我习惯于“一切尽在不言中”式的回应，比如更愿意闷头加紧速度通过，甚至会“羞”于正视路人一眼。但在英国老奶奶看来，沉默不是礼貌，沉默就是沉默，礼貌就应该明确大方地表达出来。

　　事情很小，道理很简单。后来在英国生活时间长了，发现很多英国人会像这位英国老奶奶一样，在那些“小小的”事情上掰清道和理，而他们这种较真并非教化式的。只是他们觉得，礼貌规范如果不做出来，不表达出来，不过是社会虚无的想象而已。

　　我有个朋友曾经说，把孩子送到英国念几年书总是值得的。且不说能拿到什么文凭，从英国校门走出来的孩子，至少言谈举止显得有规矩。其实英国有这样的口碑，只因为他们遵循一个简单的逻辑：究细节方能成规矩。守规矩、做事有板有眼对于个人是难得可贵的品质，而对于一个社会则是一笔隐形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