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在伦敦的中国留学生,大概都少不了去市中心的唐人街。中餐馆、理发店、摄影室、工艺品店、华人超市,换汇、买机票、找算命先生……应有尽有,俨然一个“小中国”。“唐人街”,也有人惯称“中国城”,虽然是几条街也没有围墙,但是拐弯进去后,感觉更像“城”。华人们走进这几条街,会有种回到国内的错觉,“身在异乡为异客”,唐人街是华人异客在异乡的一种慰藉。
几年前,我和千千万万的大陆留学生一样,来到伦敦念书。学校在市中心,离唐人街十几分钟之遥。每次经过唐人街,我都会拿几份风格不同的华文报纸来看。翻阅华文报纸,除了文化亲切感,也有一种好奇心——好奇华社对所在国家时事的反应,也好奇和自己一样黄皮肤黑眼睛的华人在这里的生活。
以至于后来,只要身在异国,无论停留长短,我都会留心找来当地的华文报纸看一看。记得在南非开普敦机场,我拿到一份繁体华文报纸,各种南非主流社会和华社的奇闻异事充满了各个版面,写作风格也带有浓厚的“编译腔”。休闲生活版还有复古的“开心一笑”小豆腐块,令人有穿越的感觉,仿佛看到上世纪90年代互联网普及前所流行的传统报纸风格。
华人移民遍布世界各个国家,其地域文化和社会差异造就了不同的华社形态,因而华文报刊也风格迥异。每个国家的华文报纸,俨然是“纸上的唐人街”、“媒介化的华人群体”,反映了当地华社的酸甜苦辣以及唐人街的历史变迁。
比起同时期的国内主流报纸,一些华人报刊规模有限,加之身处离散的少数族裔文化圈,或多或少地使其内容、版式都要守旧一些,以至于让人觉得时光好像在这里凝固了,反而散发出独特的“异域风情”。
在伦敦,“中国城”的“城”,除了含有西方社会对神秘东方的好奇和向往,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海外华人的一种“聚集的封闭”、“团结的孤立”——很多偷渡而来的移民哪怕一生不会讲英文,也可以生存下去;“城”中的人们,不必太过关心周围发生了什么,吃苦耐劳做好各自的生意,也可以安身立命,发家致富。
然而,唐人街也面临着变化的世界。伦敦唐人街的标志性大楼“红砖屋”被新的开发商购走,将进行改建。这意味着占唐人街约1/5的“红砖屋”将人去楼空,原来的华人商铺必须要寻找新地址,而改建后恐怕会租金飙升。很多店主感叹,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回唐人街。
伦敦唐人街的改建每每提上议程时,总会引起不少华人扼腕。很多人担心唐人街的“中国味道”被稀释或被改造得面目全非。
与此同时,华文报纸这条“纸上唐人街”,也面临着媒体世界的“改建”。海外华文媒体的未来是什么样?华媒从业者都在思考。我想,无论人们习惯在什么地方阅读,读到的内容才是关键。内容好了,任何平台都会服务读者,好比华人商铺经营策略好了,离开唐人街也还会是旺铺。在这一过程中,华文媒体仿佛纸版的唐人街,用层出不穷的故事,呼应着唐人街的世代变迁。
前几日,《英国侨报》专访了伦敦的一对年轻华人夫妻,他们为了爱情留在伦敦打拼创业,开办了一家网上东方杂货铺。从没有订单到现在忙不开手脚,他们的店铺在短短一年之内,成为伦敦年轻上班族和“宅男宅女”口口相传的网购便民超市。这对夫妇没有唐人街的实体店铺,但“隐形的他们”的的确确是“唐人街”的一部分。
时至今日,“唐人街”作为一个象征,更多地指代整个海外华人社会和中国移民在异国他乡打拼时勇敢、坚忍、牺牲、团结、创新的强大生命力。其实,不必过于悲戚于唐人街衰落、中国味变淡,因为它们在某种程度上反映着新一代移民更加融入当地文化,迎接创业浪潮,拥抱互联网思维。
“红砖屋”搬迁,西敏寺的唐人街规模可能会缩水;但与此同时,华文媒体将华人的故事用中文记录,在各种平台呈现传播。“唐人街”被媒介化,被搬到了纸上和屏幕上,走出了西敏寺的那几条街,走进了更广阔的世界。见证、记录、服务这段伟大的历程,是“纸上唐人街”的独特价值与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