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报周 报杂 志 人民网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5年09月23日 星期三

李灏 调任深圳就像上“前线”(深圳记忆)

口述:李 灏 采写:陶 琪 庄楠楠 杜 婷 梁翠玉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5年09月23日   第 07 版)

  图为1994年4月28日,李灏(前排右三)参加深圳市外汇经济中心开业和外汇调剂中心迁址仪式。

  图为一九八六年十月十五日,李灏(左四)在深圳黄港口岸建筑工地研究基建项目建设情况。

  李灏,1926年12月出生,广东电白人,历任国务院副秘书长、广东省副省长、深圳市市长、深圳市委书记、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等职。他于1985年自国务院副秘书长任上调深圳工作,是深圳经济特区历史上任期最长的市委书记。在20世纪80年代,他推动了特区的进一步思想解放和改革进程,使特区担负起改革试点和开放窗口的双重功能。1992年,他全程陪同邓小平同志南方视察。退休后,他于2005年组建深圳经济特区经济研究会,任会长。

  

  “临危受命”赶赴深圳

  1985年,中央决定派我来深圳工作。当时特区面临的舆论压力很大,那时还是计划经济时代,各地建设都是靠政府列入计划才得以开始,全国各地都要发展,财政就会有困难。当时,梁湘同志在深圳做得有声有色,但深圳建设也存在规模过大、投入太多、借债数额大的问题,财政压力比较大。有人还说,深圳办经济特区,内地就变灾区,对深圳经济特区建设有意见。1985年初,香港有媒体曾连续发表了12篇文章,将特区建设的成就说得一无是处。

  要来深圳,就意味着要接手很多事情。我明白这项工作的重要性,但也很犹豫,对自己能不能胜任心存疑虑,信心不足。离京赴深前我曾说,我要上“前线”了,当时真是这个心情,感觉特区的舆论压力很大。

  离开前,很多领导关心特区建设,找我谈话,但有3位领导没找我,我也不敢主动去找:一位是当时的总书记胡耀邦同志,一位是陈云同志,还有一位是小平同志。调任前,本来小平同志安排了时间跟我谈话,但我因为参加了一个在广东开的会议,顺便来深圳调查研究了几天,结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后来我回北京找他,那天他又临时有事。就这样,这次谈话一拖就拖了8年,直到1992年小平同志南方讲话的时候。

  来深圳前,我最后一次跟国务院领导谈话,我就着重问,深圳还算不算特区?他说当然是特区。我知道梁湘同志曾经推出深圳工资改革方案,把工资提高了一点,省里觉得标准太高,要求停止执行。我说,他那里提高点工资,是他自己定的,省里为什么取消他的改革?那不是一点权力都没有了吗?那我做的改革决定,是不是省里也会收回?我说改革是个系统工程,不能这可以改,那不可以改,可不可以突破现行一些不合时宜的做法?领导点头同意。

  我要了点权力来深圳,才能做一些改革,像那个把工资改革收回去不算数的决定,我来不久就撤消了。经过调查研究,我酝酿了一些改革举措,首先就是建立市长办公会议制度。之前深圳没有这项制度,由于我还不是市委书记,整体工作不能管得太多,就想通过市长办公会议组织各副市长、党组成员、各局主要负责人来开会,建立一个制度化的集体领导机构。这是一项很重要的制度,体现了民主集中制。1985年底,第一次市长办公会议上,我就提出了4项改革举措,成立4个机构,分别是:外汇调剂中心、国有资产投资管理公司、监察局和城市规划委员会。

  外汇改革“迫在眉睫”

  到深圳后,最紧迫的改革就是建立外汇调剂机构,我来深圳的第一项改革,就是建立外汇调剂中心。为什么说是最紧迫的呢?因为那时我们还是计划经济,全国所有的外汇统一由中央把控,基层外汇机构没有权力管理外汇。出口企业收入的外汇,不管你是否收支平衡,全部上交兑换成人民币,亏了由中央补助,赚了的统统收上去,这样出口企业就缺乏创汇积极性,深圳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当时挂牌汇率虚高,深圳有两种汇价,一种是官方挂牌价,一种是贸易外汇内部结算价,此外还有不合法的黑市价。举个例子,比如一个经营外贸出口企业要用3元人民币的成本价收购了一件货物,卖出口换回了1美元,那政府起码要给企业三四元人民币换1美元才行。但是当时无法实现,1美元按官方价只能换1元多人民币。

  但在深圳,收了1美元不上交给中央,拿去卖给需要外汇的单位,就可以换到三四块钱,黑市价更高。所以当时的黑市交易问题非常突出,中纪委就来调查、抓人。记得中纪委五室的马主任带了几十人来深圳,任务就是清查外汇黑市,加上省里、市里的工作人员,成立了一个上百人的专案组,还抓了深圳经济特区发展公司的一个总经理。有一天,马主任到我家里来说,要处理公司第一、第二把手。我说,马主任你们抓人抓得太冤枉了,人家拿三四块钱的成本换成美元,你给结算两块八,他肯定是亏损的,他在黑市可以卖四五块,他这是合理不合法。但这只是企业内部的行为,他个人没有从中牟利,不应该抓人。我们正想改革,让外汇调剂合理又合法。

  1985年11月,我们建立了深圳经济特区外汇调剂中心,买卖双方可以到外汇调剂中心参加调剂,市场作价。比如1美元,有人愿意出3块,有人愿意出5块,相当于竞标。我说这是合理的,它不是什么“投机倒把”。马主任见了这个制度后就没有把人抓走,专案组也撤走了。

  我最早得到中央批准的改革就是这个外汇调剂。到当年年底,我听北京传来消息,中央一个会议上说,李灏搞了一个外汇调剂中心,这个东西是可以的。但是,外汇管理局批下来,正式合法是在次年的七八月份。之后全国40多个城市都来参观外汇调剂中心。现在来讲,外汇调剂对国家发展是有利的。

  “多管齐下”勇当先锋

  外汇调剂问题解决后,国有资产管理的改革第二年就开始了。改革前,企业有多少资产、多少收入、负债多少,谁也不清楚。所以我们决定政企分开,把那些政府单位的企业通通集中起来,建立一个投资管理公司,专门负责管理国有资产。1987年,投资管理公司成立后,花了一年多时间,才弄清深圳有多少经营性的国有资产、负债多少、净资产多少。国有资产不再是一笔糊涂账。

  这些改革在全国范围内都是我们先做的。1992年3月全国人大会议召开期间,吴邦国同志任上海市委书记时,他找我谈国有资产投资管理的经验,上海也想取经,学习深圳的办法。

  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先搭起架子,再开始实验国有企业经营股份制改革。所有制改革不仅涉及国有资产,我们也要让私有制经济合理合法。之前深圳的很多私营企业都要找挂靠单位,没有合法身份,企业负责人都成了“资本家”。1987年,我们出台《关于鼓励科技人员兴办民间科技企业的暂行规定》,给私营企业戴上了一顶合法的帽子。

  党的十三大提出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理念后,私有制经济才有所放开。无意之中,我们深圳就成了这项改革的先锋。多年后,我在全国人大工作时,有一次陪同安志文等同志参观华为。安志文同志问任正非,你这样一个小企业是怎么办起来的?政府投了多少钱?任正非说,我就捧着一个红头文件办起来的。这个红头文件就是我们当初出台的鼓励兴办民间企业的规定。

  建立城市规划委员会也是发展需要。特区建设初期,一切规划都靠北京,我要建立起一个我们自己市里的规划机构。我说,规划既要听中央、省里的意见,但整体上规划权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上,不能听人家“摆布”。所以,谁当市长谁就当规划委员会的主任,从我开始,到现在深圳还是这个传统。

  建立监察局是一项行政体制改革。为什么要建立监察局?1985年我第一次在深圳接待新加坡总理李光耀的时候,他问我深圳有没有官员贪腐赌博啊?我说我刚来,具体情况不了解,但我这里也不是世外桃源,总会有吧。他说那你准备怎么办呢?我说要学习新加坡反贪局、香港廉政公署的做法,在政府中设立监察局,把干部队伍管好。

  深圳成立监察局后一年多,对全体干部进行了检查,全国各地也纷纷成立了监察局。我很感谢尉健行同志,他对我们非常关心,也非常支持我们深圳的监察局。1993年1月,中央决定中纪委、监察部合署办公,实行一套工作机构、两个机关名称的体制。全国各地的纪委和监察部门都合署办公了,尉健行同志却主张保留深圳监察局不合署。

  这些改革是我来深圳初期做的最重要的工作,在这4项改革的基础上,后面深圳的改革就多姿多彩了。有人说我很大胆,有我在他们就不怕,敢大胆改革往前冲。由于我是独生子,别看我个头大,其实胆子很小。我觉得在那个年代,深圳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行了有益探索,取得了宝贵经验,我来深圳做的这些改革,还是被认可的吧。

  (本文摘编自《深圳口述史》,历史图片由深圳市史志办供图) 

读书月多彩创新吸引眼球
李灏 调任深圳就像上“前线”(深圳记忆)
责编:邱海峰 邮箱:hwbjjb@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