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连续6年的整理、清洗、修复之后,如今,有270多年历史的《清敕修大藏经》经板,在位于北京大兴的修复基地找到了新家,69410块原始经板,安静而有序地摆满文物库房。以这些经板为母本,用特制的宣纸、按传统雕版印刷方法,刷上“一得阁”特制的墨,就印出了新的经文。新印出的经文,从经板上揭下来,经过针、折页、吹配等十几道传统工序,最后装帧成册。翻开封面时,依然能令人感到文化在这里轻吟浅诵,历史在这里传承有序。
与这些经文的先辈不同,从这些古老的经板身上,不仅重新诞生了80部完整的经文,而且在经过初步的清洗之后,首次生成经板的数字化档案,即独立的“电子身份证”,这一工作还在持续进行中。
今夏的北京,雨水丰沛,在绵绵小雨中,记者走进修复基地的大门,《清敕修大藏经》经板保护、修复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韩崇起讲述了《清敕修大藏经》经板保护、修复项目实施过程中的诸多故事。
清敕修大藏经是什么
大藏经,是佛教经典的总集,简称为藏经,又称为一切经,有多个版本。中国刻印佛教经典全藏始于北宋开宝,继之,历朝纷纷效仿。清朝也不例外。《清敕修大藏经》又名《乾隆大藏经》或《龙藏》。记者看到的,正是《清敕修大藏经》的经板。
《清敕修大藏经》是在明朝《永乐北藏》基础上编校而成的,全藏共分正藏和续藏两类。全书不仅有佛教经典,还收录了元、明、清历代高僧大德的章疏、论著、语录、史传和目录等,内容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天文、地理、日常生活等诸多方面,具有极高的历史、文献和艺术价值。
从修撰时间上来说,《清敕修大藏经》始于清雍正十一年(1733年),当时在北京贤良寺设立藏经馆,由和硕庄亲王允禄、和硕和亲王弘昼及贤良寺住持等主持;从雍正十三年开雕,乾隆三年(1738年)竣工,雕成经板79036块。全藏724函,千字文编次天字至机字,1669部,7168卷。其中,正藏485函,千字文编次天字至漆字;续藏239函,千字文编次由书字至机字,内容较《永乐北藏》有所增减。
需要说明的是,《清敕修大藏经》雕毕以来,在乾隆时期,还经过了三次抽毁、撤出,主要是乾隆皇帝曾分别于乾隆三十年、三十四年、四十一年下旨,共撤毁了800块经板和其对应的近百卷典籍。在这些撤毁的经板中,包括了钱谦益的著作,武则天、明永乐皇帝等前朝帝王撰写的文章等。因此,初雕初印的《清敕修大藏经》,罕见全帙。
“关于乾隆删改《清敕修大藏经》的情况,在经板中也得到了体现,一些经板上面的部分内容,有明显地被人为铲去的痕迹。”韩崇起说。
2009年,受北京文物局委托,北京邦普制版印刷有限公司承接了《清敕修大藏经》经板保护、修复项目。他们想要恢复重印的,便是未经删改过的乾隆初刻初印本。
在白塔寺找到古本经书
煌煌《清敕修大藏经》,一共7168卷,每一页经文都是先刻在经板上才进行印刷。经板用的是梨木,双面雕刻,一部《清敕修大藏经》,需要多少块经板呢?答案是79036块,一块经版重约4.5公斤,放在现在的仓库里,一共码了66排架子,从地板一直摞到到天花板,摆得满满当当。
别看现在这些经板排列有序,历史上曾多次更换存放地点。据了解,乾隆三年(1738年),《清敕修大藏经》经板刊竣后,先存放于故宫的武英殿,后因体量巨大,请印不便,全部经板从故宫的武英殿挪至柏林寺。上世纪80年代,经板又从柏林寺挪出,在此后的30多年中辗转多地。最后到这个项目组接手的时候,不仅顺序已被严重打乱,还有部分在漫长的岁月里佚失或损毁了。
“经过清点,我们最后发现,经板现存69410块,佚失9626块。现存的经板中,还有1万多块残板,有的长毛了,有的糟朽了,就是说,20%的经板有不同程度的损坏。所有这些清点工作,都是一点点做的。”韩崇起介绍说。
为彻底改善经板保存环境,邦普制版印刷有限公司按博物馆木质文物标准,兴建了上、下两层近2000平方米的永久性经板专用库房。库房内安装了消防、安防设施,配备了相关专业技术人员,还为经板量身定制了660个高255厘米、宽80厘米、长120厘米的经板架,使经板能够按序、分层、整齐地码放在经板架上。
与整理和清洗经板同步进行的,是寻找一部完整的初印本。虽然藏有《清敕修大藏经》的寺庙有多座,但年深日久,想要找出一部完全没有损失、而且是初刻初印的经书,并不容易。为此,保护工作领导小组先后走访了山西五台山的塔院寺,辽宁沈阳的慈恩寺,江苏苏州的西园寺,湖北武汉的归元寺,北京的广化寺、白塔寺、故宫博物院、国家图书馆、首都图书馆以及浙江图书馆等全国著名的寺院及藏经单位。
最终,保护工作领导小组采用的经书样本之一,是北京白塔寺所藏的一部经书,这当中也有一段不寻常的经历。据载,1976年大地震时,白塔寺曾遭一定程度的破坏,后来维修时人们发现,原来白塔寺的塔刹中竟还保存着一部大藏经,而且是初刻初印的版本。当时,那些经书没有书函和封包,都是用牛皮纸严严实实地密封着的,但是,由于时间实在太久,有些经书已经变得硬如木块,除非采用特殊手段,否则难以揭开,另外,有些经书还被积水浸泡过。 韩崇起记得,当时,他们找到白塔寺,带着专用的扫描仪,在文物部门和寺院方面的合作下进行扫描,扫描仪都用坏了好几台。
后期,由于扫描中出现了一些皱褶和不清楚之处,另外,还有一些缺失,他们只好继续寻经。保护工作领导小组听说,辽宁的慈恩寺藏有一部经书,遂驱车前往,打开一看,其中正好包括了部分缺失的内容。他们大喜过望,由是又补足了一部分缺失的经书。
就这样,这几年,只要听说哪里有《清敕修大藏经》的线索,他们都会直奔当地,反复核对。在对底本做原大扫描的基础上,采用电脑技术对底本进行修版、拼接等数字化处理,并邀请专家研究、论证各版本不同之处,最终确定补刻经板所依据的初印本内容。
首批重印了80部
由于部分经板的缺失和残破,加之原来的经板多年未清理,已积累了厚厚的灰尘,需要清洗后才能重印。
先说清洗经板。经板是梨木的,不能简单用水清洗,于是,在专业人士的指导下,工作人员用特制的喷壶装上矿泉水,加热后喷出水蒸汽,然后用软布进行清洗、擦拭。6万多块经板,都经过了这样小心翼翼的“洗澡”过程。
再说补刻的新经板。过去的经板用的是梨木,现在要补齐佚失、残损的经板,从木材的选择到雕工,都需要反复研究。在陈列室里,摆放着一排补刻经板使用过的木板,都是曾经试验使用过的木材。韩崇起介绍说,现在已经很难找到符合原经板规格和数量的梨木板材了,其他各种木材试刻经板都各有优缺点,有的是材质太软,有的是制成经板后不经印,印得多了就质量下降,还有的是木材产量太少,不能满足补刻经板所需的量,最后,他们选择的是原产于非洲的花梨木。
木材有了,雕刻印刷也不容易。传统的雕版印刷技术已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范畴,还原传统的雕版印刷工艺,难度可想而知。他们组织人员到北京荣宝斋、武强年画博物馆、扬州等地的博物馆考察学习,请刷印技师到公司进行刷印讲课、示范、培训工人。正式印刷前,他们用雕刻的佚失经板做刷印试验,反复进行刷印练习,探索墨兑水的比例、经板上墨的多少与宣纸载墨的适应性。他们先后试验了20多种宣纸,最后采用了安徽泾县明星宣纸厂生产的宣纸。
2014年底,经板的修复和补刻工作基本完成,开始重印《清敕修大藏经》,他们聘请了故宫博物院等的专家来传授技艺,培训工人,从浆糊的调配,纸捻的用纸,折版的制作,到配页台的位置摆放,再到折页尺寸的统一,循序渐进地进行指导,最终确立了断页、过针、裁眉、折页、吹配、齐栏、点粘、定型、光边、上护板、 粘签、装函套等一套完整的经书装折工艺流程。最终,一共刷印了80部。
每部经书都体量巨大。在陈列室里,记者看到,这里摆放着一套完整的刷印、装订完成的《清敕修大藏经》经书,占据着长18米、高2.7米的一面墙。
“《清敕修大藏经》经板数量众多,保护项目工程浩大,我们会一如既往地做好今后的工作。”韩崇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