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白求恩的半生缘（书人书事）

　　在中国人民纪念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的日子里，我驱车前往加拿大列治文山市，拜访一位对白求恩着迷的历史教师罗德里克·斯图尔特。

　　一片森林覆盖的丘陵，鸟语花香，曲径通幽，路尽头是一栋二层木板别墅。81岁的罗德里克身体瘦弱，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

　　我问，当初是什么激发了你对白求恩的兴趣呢？他娓娓道来：1969年，他在多伦多大学附中教历史，讲二战史时播放了一部加拿大国家电影局1964年拍摄的纪录片《白求恩》。一个16岁的学生看后动情地说：他的父亲就是多伦多大学医学院的名医，家中拥有3部汽车。他本以为当医生就是为了赚大钱，车多才是成功的标志，看了《白求恩》才明白，医生更重要的使命是为民众解除疾患。罗德里克当晚难以入眠：白求恩事迹动人，但影片内容有限，何不广为搜集，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位非凡的医生？

　　幸运的是，1970年加拿大同中国建交，第二年中国就在渥太华设立了大使馆。罗德里克向使馆表达了前往中国的愿望，并于1972年踏上中国的土地，采访了马海德等同白求恩一起工作过的医生、战士和翻译等，聂荣瑧元帅还亲切会见了他。1973年，他出版了第一本书——《白求恩》。特鲁多总理访华时将该书送给中国领导人，回国后决定由政府购买白求恩故居。

　　政府将购房建馆事宜交由加拿大公园管理局负责，但恢复白求恩出生时的原貌需要相关资料和专家指导，加拿大公园管理局按“书”索骥，聘请罗德里克担任顾问，并满足了他到中国和西班牙再做实地踏访的心愿。1975年，罗德里克再次访华，去了白求恩牺牲之地松岩口。之后，罗德里克为加拿大中学生写了一本关于白求恩生平的普及性读物。1977年，他将在美、加、西班牙等国收集到的白求恩书信诗文合为一集，出版了《白求恩的思想》。

　　罗德里克夫妇在中国担任英文教师时发现，中国人对白求恩的了解多局限于他在中国工作的22个月，并将其神圣化。这让他产生了再写一本书，更全面地介绍白求恩的愿望。2005年，罗德里克携夫人莎朗开始了第五次中国之行，在白求恩当年的学生张业胜和翻译董越千女儿董春的陪同下，重走白求恩当年走过的晋察冀山区。第二年，他们又到西班牙沿白求恩行医、运送血液的路线以及他帮助难民逃亡的路线重走了一遍，2011年，《不死鸟——诺尔曼·白求恩的一生》英文版出版，2013年又出了中文版和西班牙文版。

　　罗德里克告诉记者，白求恩一向关心弱势群体。他20岁时自愿到安大略省林区，义务为外来劳工教授英语和文化知识。1935年在蒙特利尔行医期间，白求恩周六免费为青少年教授绘画，周日到青年基督教协会为穷人义诊。1936年，他组织成立了“保障公众健康团体”。

　　白求恩对医学也颇有贡献。他在西班牙前线发明了流动输血车，使得伤员不必运往城市医院输血，拯救了大批士兵，被誉为西班牙内战时“军事医学上的伟大创举”。他发明的外科“开肋胸剪”至今还在使用，白求恩的名字因此被纳入加拿大科技名人堂。

　　白求恩是个工作狂，做起手术来不知疲倦。聂荣瑧曾亲自催促白求恩休息，他说：如果你累坏了，对反法西斯事业也是不利的呀！但白求恩就是不听，有一回在69个小时之内做了115例手术。他为人处事高度负责，严厉且不徇私情，为此，人们在私下里称他为“老虎”。一位助手在手术室里吃苹果，他一巴掌将苹果打落在地，严厉警告道：“在手术室里是绝不允许吃东西的！”他还伸手将烟从聂荣瑧的嘴里夺走扔掉，然后说：在医护所我是BOSS，得听我的。我要告诉你，吸烟是损害健康的。

　　白求恩极具冒险与实干精神。临启程去中国时，原本同行的美国医生打了退堂鼓，最后只有白求恩带着一位加拿大护士和价值5000美元的医疗器械义无返顾地出发了。要知道，那时苏联和美国还远没有要向德日宣战的意向呢！为信仰和追求放弃锦衣玉食、美酒跑车的优渥生活乃至牺牲生命，这是他最为可贵之处。白求恩是有名的胸外科医生，曾当选为美洲胸外科协会执委，在底特律行医时开了自己的诊所。他年轻时相当精神帅气，风流倜傥，并注重穿着打扮，懂得享受。可他到了西班牙和中国的战地后，把这一切都毫不顾惜地弃绝了。八路军领导要为他开小灶，他拒绝了，坚持同当地老百姓和战士吃一样的粗食淡饭。

　　在从晋察冀寄给友人的信中，白求恩这样写道：“我真的想念咖啡、三分熟的烤牛肉、苹果派还有冰淇淋。想想都是绝佳的美味呀！还有书籍——还有人写书吗？还有人听音乐吗？你们还常常跳舞、喝啤酒、看画展吗？躺在那铺着白床单软乎乎的床上是什么感觉？姑娘们还渴望被人爱吗？但必须遗憾地说，如果我再次获得了上述所有的东西，也不会带给我惊喜。”罗德里克说，到中国后，白求恩变成了一位真正的共产主义者。在中国的那22个月，是白求恩人生中最辉煌的时期。

　　当听到中国人民今年将隆重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时，罗德里克说，他在重庆教书期间参观过1939年日机轰炸重庆时人们避难的防空洞，在哈尔滨期间也去看了日军731部队的遗址，曾亲耳听过人们讲述日本侵略者在中国犯下的种种战争暴行。他对中国人民的惨痛遭遇和巨大牺牲深为同情，对日本当局至今不肯明确承认并使用“侵略”一词感到不能理解。他说：不论日本首相是不是承认侵略，是不是承认“强征”慰安妇，全世界都知道那是否认不了的历史事实。美国哲学家乔治·桑特亚纳说过，“那些不能牢记过去的人注定是要重蹈覆辙的”。将日本的侵略罪行公诸于世，为的就是要避免历史悲剧的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