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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5年04月03日 星期五

三嫂(散文)

李富胜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5年04月03日   第 13 版)

  三嫂离开我们有7年了。7年来,深深的思念时常牵动着我的浓浓情愫,记忆的荧屏上晃动着她生前忙忙碌碌奔波劳作的身影和仁慈和善的音容笑貌。

  在我记忆里,三嫂寡言少语,匆匆忙忙做事,忙忙碌碌奔波。三嫂和母亲相处和谐默契。每当母亲在灶上忙活做饭,三嫂准是在灶下,拉着那个沉重的风匣烧火。家里家外,田里院里,春种秋收,三嫂和母亲总是形影不离。三嫂和母亲三十多年相伴,从未红过脸,没闹过一次别扭。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乡镇企业犹如雨后春笋迅猛发展,三嫂有个做裁缝好手艺,被镇被服厂招工当了缝纫工,每月收入29元钱。到了开支的日子,她总是分文不留,恭恭敬敬地交给母亲,母亲有时会暗示三嫂留点体己钱,她总是摇摇头微微一笑。

  上个世纪70年代供给制时期,父亲厂里分到一张缝纫机票,父亲东借西凑,才把这台缝纫机买回来。那个年代家里有三大件:缝纫机、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买回来并没有人用,直到三嫂来到我家后,这台封尘已久的缝纫机才派上用场。三嫂的裁缝手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街坊四邻都慕名找到家求三嫂缝衣制裤。尤其是逢年过节,缝纫活就更多,三嫂总是来者不拒,免费为乡亲们服务。为了能让东邻西舍的乡亲过年穿上新衣服,三嫂只能白天上班,晚上在那台缝纫机上手脚并用地干到深夜。乡亲们送些蔬菜瓜果等土特产以表谢意,都夸三嫂是个心灵手巧贤惠能干的好媳妇。

  街坊四邻再加上我们一大家子兄弟妯娌、侄儿侄女二十多口子缝缝补补的活儿,全由三嫂承担着。白天忙,晚上忙,几乎机器人似地重复动作,三嫂总是默默操劳,毫无怨言。分家时,缝纫机大家一致同意给了三嫂,从此这台老式“上海”牌缝纫机陪伴了她一生。

  三嫂对我厚爱有加,总是亲昵地称我“老胜”。在那个年代,市面上成品衣服很少,就算有,由于家庭经济拮据也只能望“衣”兴叹。我的穿着衣物,几乎全部都是三嫂亲手缝制的。记得我头一次到大连去拜见岳父母,翻箱倒柜也未找到件像样的衣服。那天三嫂把我叫到跟前,拿软尺给我量尺寸。一个星期后,当我回家时,三嫂笑着说:“老胜,穿着新衣服去见丈母娘吧。”说着把一套的确凉面料深蓝色的新衣服送到我面前。我惊喜万分。事后母亲告诉我,三嫂动用了自己的私房钱,才使我有了这套有生以来记忆最深刻的新衣服,“老嫂比母”啊。结婚时,我和爱人从衣服到裤子,从床上盖的到身上穿的,几乎全由三嫂挑灯熬夜辛辛苦苦亲手制作。三嫂还专门为我俩制作鞋垫,红布底,金黄的丝线绣着两只鸳鸯和“比翼双飞百年好合”8个字。现在回想起来,仍感到甜蜜温暖。

  1985年6月,我电大毕业了。毕业证上需要一张单人半身照片,同学们约定要着洋装——西服。那时穿西服的人极少,市面成品西服也少见且价格高。我和妻子到商店里买了一块藏蓝色的半毛料,回家找到三嫂。三嫂犹豫了一会儿说:“西服我还从来没做过,不过别着急,我试试看。老胜啊,你是咱家第一个大学生,放心吧,这身西服一定让你满意,展展扬扬地照个好相片。”三嫂给我量了又量,生怕出一点差错,然后她找到制作西服有关的资料,认真研究,反复推敲。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一针一线加班加点赶制。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穿西服,那张穿着洋装的照片永远定格在红彤彤的大学毕业证上。

  2005年6月,三嫂患重病住院,需要大手术。我和妻子商量后为三嫂支付了一万元的手术费。2007年4月,三嫂病情严重,她嘱咐三哥说:“我死了不要告诉老胜,他在国外出差不要分他的心,捧公家的饭碗不容易,以后老胜能在我坟前放个花圈我就知足。”她又叮嘱儿子女儿:“我做手术你叔和婶给了一万块钱,以后你俩给还上,他们也没钱,你弟还上大学呢。”三嫂去世时,我正在韩国做文化访问,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为此我心里留下深深的遗憾。三嫂临终那简单质朴的话语,深深地打动着我。一个平凡的世界,一个简单的人生,却有着一个不平凡不简单的心灵世界,那样地纯真、圣洁、高贵、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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