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溪玩雪

　　杭州西湖四季可游，春花秋月，朝晴暮雨，各有情趣。

　　在冬天，便会想到明代作家高濂定下的11幅冬景：“西溪道中玩雪、湖冻初晴远泛、三茅山顶望江心雪霁、山顶玩赏茗花、山居听人说书、扫雪烹茶玩画、雪夜煨芋谈禅、山窗听雪敲竹、除夕登吴山看松盆、雪后镇海楼观晚炊。”

　　备受古人推崇的“西溪道中玩雪”有何妙趣？

　　这天，恰巧大雪，与几位挈友同游西溪，感受先贤称道的“西溪道中玩雪”。

　　我们雇了条船，值大雪纷飞，扁舟摇进芦荡，众人坐于舱中，边摇边赏。此时，漫天飞雪，雾气滚滚而来，水暗芦低，荒草飘零，天空呈铅色。

　　西溪道中玩雪，果然别有一番气象：水光山色，浓淡有致，黑白分明，宛若轻描娥眉，银白世界镶着墨绿的溪水，衬托着铅色天空，情韵异乎寻常。两岸树木若雪裹银枝，突显超凡脱俗之风骨。

　　未久，远远望见一座粉墙黛瓦的小楼，枕溪傍水，荒芦簇拥，立于漫漫雪雾之中，时隐时现；有人便说：“秋雪庵到了。”秋雪庵，乃是西溪踏雪的必到之地。

　　不知何故，小说《水浒传》“林冲风雪山神庙”几句话莫名显现在脑海中：“但见银迷草舍，玉映茅檐。数十株老树杈桠，三五处小窗关闭。疏荆篱落，浑如腻粉轻铺；黄土绕墙，却似铅华布就。千团柳絮飘帘幕，万片鹅毛舞酒旗。”

　　舟到埠头，靠岸系缆登岸，木步道积雪未扫，众人拾级而上，一串杂乱的足迹留在雪中。西溪多竹林、柿树，竹子已被厚雪压得东歪西倒，形若醉汉斜靠，岛上旷寂无人，颇有萧瑟凄凉之感。

　　忽然，听得林中“轰”然有声，转身回望，只见竹枝难于承受重雪积压，砰然而折，倒坍路旁，一时雪花四溅，划破孤岛清幽。不由想起先贤独创的“飞雪有声”之句：“飞雪有声，惟在竹间最雅。山窗寒夜，时听雪洒竹林，淅淅萧萧，连翩瑟瑟，声韵悠然，逸我清听。忽而回风交急，折竹一声，使我寒颤增冷。”

　　我们一行踩冰雪、踏栈道，小心翼翼，慢步前往秋雪庵。寒风凛冽，冰封雪径，迷雾障目，举步艰难。不知何故，《水浒传》中“林教头风雪上梁山”中的场景又冒了出来：“正是严寒天气，彤云密布，朔风紧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那雪下得密了，但见‘凛凛严凝雾气昏，空中祥瑞降纷纷’。须臾，四野难分路，顷刻千山不见痕。银世界，玉乾坤，望中隐隐接昆仑。”

　　此景此情何其吻合？莫非钱塘施耐庵果真在西溪孕育《水浒》不成？

　　大家抵达庵院，扶梯而上，阁楼为古代书房装饰，内有仿古红木桌椅；案上备有笔墨纸砚；旁有书橱茶几，内存线装古籍数册；墙上悬名人字画，雕花木格门窗，颇有书香雅趣。

　　我们推窗外望，只见漫天飞雪，芦苇在重雪摧残下，枯黄凋敝，七零八落，颇有冷寂凄美之感。楼前，曲水凝成静波，风雪迷漫，一片银白，四周铺琼砌玉，晶莹剔透；塘边，还遗留着渔翁垂钓的茅屋渔具，孤雁低飞，掠过雪雾，几分萧瑟孤愤之感油然而生。柳宗元之“钓雪”意境飘然眼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远山，在空蒙的大雪之中，时隐时现；孤舟飘泊岸边，玉树银装，昔日翠华已被白雪覆盖，似有置身于一幅意境深远的泼墨山水画之中，何等赏心悦目。

　　大家拿出酒食，围坐在一张古色古香的石纹圆桌旁，摆上几碟小菜，斟一杯酒，边饮边食边聊，海阔天空，无所顾忌，肆意放歌，可谓“风雪渐止而意犹未尽”。

　　未久，雪霁，众人置身窗前，纵目远眺，西溪风情更是异乎寻常，阳光初照，朔雪铺地，银装素裹，波光雪影，晶莹相衬，璀璨夺目，群峰玉立，蓝天碧空，营造出一种与往时迥然不同的风情，大家恍若置身瑶台琼圃，似有美不胜收之感。

　　许多人以为杭州赏雪以“断桥残雪”为最，断桥靠近城区，雪后慕名而来者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宛若街市，哪能领略“西溪道中玩雪”之幽？

　　殊不知，享受西湖赏雪之趣，惟西溪一地也，古人推崇的“西溪道中玩雪”，图的就是超凡脱俗、远离尘嚣。

　　西溪风情，四时各异，晨钟暮鼓，阴晴雨雪，无时不宜，惟游者心会，不限于一隅之状，此乃西溪玩雪之贵也。有位文友初到杭州，观西溪道中玩雪只用二字形容：“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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