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寒水瘦之冬月,伏牛山满目枯黄,背阴处积雪斑驳,偶有松柏几株,绿竹一丛,苍翠着一点生机。
车如小舟,在波峰浪谷间游弋。至一山高处,文友红枫说,嵩县白河乡很神奇,它处在我国南北气候的分界线上,脚下这座山,便是黄河、长江、淮河流域的分水岭。路边一碑载有此事,我们拂去积雪,却拂不尽薄冰,只好作罢。
至云岩寺,满地落叶踩踏成泥,晴空下,几棵高大粗壮筋骨毕现的千年银杏傲然向天。
山谷正中,一座朝阳的古庙,这就是云岩寺。些许意外,云岩寺为初唐自在禅师所建,是伏牛山佛教中心,而眼前的寺庙,孤寂、落寞、破败,像孩子外出打工独守空巢的风烛老人,让人心生怜悯。循墙绕柱,方知乃明代重修。
寺庙背后,两棵参天银杏,裸露的苍劲枝干,像黑色的闪电虬曲在冬日的晴空。
村民说,这是下寺,再往里6公里还有上寺。我们嗟叹着,开始步行。
谷中一溪,满是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乱石,溪水淙淙,在乱石间跌宕喧闹。我们踩着乱石,逆流而上。
谷中,零星散住着人家,不见青壮劳力,只有几位白发老者在门口或溪边翻拣或淘洗银杏果、山茱萸。门口的竹席,溪边的卧石,到处晒着那些黄白红艳的山果。山里少土地,这些大山和金秋的馈赠,是山民赖以生存的一项收入。
溪畔、崖壁,一些未及采摘的山茱萸繁星般红果满树,摘一颗尝尝,凉凉的酸酸甜甜,似山楂的味道。而那些不曾采摘的柿树,因没了婆娑摇曳欲露还藏的绿叶,满树的柿子一览无余地醒目着。柿子太稠,树枝被压成弧线;经霜后的柿子红得透亮,那浓缩进阳光颜色的诱人红艳,张扬成荒寒中的一抹诗意。
山上谷中,千年银杏随处可见。与恐龙同时代的银杏是现存种子植物中最古老的孑遗植物,和它同门的其他植物都已灭绝,它却奇迹般活下来。云岩寺方圆5平方公里范围内,聚落着400多棵古银杏树,因而创造了“寺庙内千年古银杏树最多”的吉尼斯纪录。
中午在农家吃饭,品味一种难得的“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的意趣。山里人居然还用着烧柴禾的灶台,四壁土墙和屋顶满是烟熏火燎的黢黑,浓浓的烟火味弥散着一种久违的亲切,让人回想起童年的味道。
冬日午后,山村寂寂,土墙古瓦的老屋茅舍间,散发着古旧的气息,不时有家鸡、黄狗、老猫的身影出没,让人恍若时光倒退了一个世纪。偶尔也有几间贴有瓷砖的洋房,它们扎眼的光鲜破坏了小村古旧的风格,给人一种文白夹杂的别扭。
山谷尽头,艳阳下一峰巍峨俊秀,那便是伏牛山主峰龙池曼。山脚处一通石碑,风剥雨蚀,已不易辨认。农人说,这就是上寺的遗址。
我惊讶,当年声名赫赫,和嵩山少林寺、洛阳白马寺、开封相国寺并称为“中原四大名寺”的云岩寺,如今寂然破落得只剩一块字迹漫漶的石碑了?还有一处遗迹,是一块巨石,刻有吟咏云岩寺的诗词,可惜已倒伏在地,看不清词句。
莫名惆怅。唐朝远去了,化为几册发黄的史书;上寺荡然无存了,只余两块字迹模糊的石碑石刻;唯有寺中错落分布的银杏树在寂寞地挺立着。这些目睹了云岩寺千年兴衰的古银杏是否已然成佛?它荣枯不惊淡定从容的年轮里可否藏有漫漫岁月的沧桑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