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一个融合性城市的样本

　　步入深冬，北方纷纷飘起雪花，而北纬18度的热带小城三亚，再度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季节。

　　每年接待几十万过冬“候鸟”老人的三亚，近年来不仅旅游业快速发展，养生地产、房屋出租、家庭旅馆等相关产业也不断升温，在这里，不仅到处是沐浴着阳光在海滩上悠闲散步的外地人，同样也随处可见瞄准了工作和创业机会而来的外地人。

　　在现代开放的社会里，没有哪一座城市可以封闭存在。三亚，成为我们观察一个融合性城市的绝好样本。

 

　　❶北方老人热衷的城市

　　现在，哈尔滨夜晚的气温已经突破-20℃，人们捂着羽绒服、大棉裤还觉得冷，可此时的三亚却温暖怡人。因为气候舒适，三亚已经成为许多老人，特别是东北的老人“猫冬”的首选之地。

　　打通电话时，李志华那边的信号有些不稳定。“哦，我正陪着爸妈在海边散步呢，等会回家再打电话啊。”李志华口中的家，是他在三亚过冬时租住的公寓，与这个来自辽宁的一家老少比邻的，还有来自河北的王荣女士等一大群来三亚过冬的“候鸟”。这个时候，他在家乡的朋友，正在与一场又一场的冷空气战斗，而他们，却在海边穿着沙滩服惬意地享受阳光。

　　在三亚的海滩上，每天都聚集着无数老人。据三亚市异地养老老年人协会的数据估算，截至目前，在三亚市68.54万总人口中，三亚当地的老人不到5万，异地老人近20万，其中80%的老人来自北方，也有小部分的南方老人。三亚市异地养老协会的法人代表胡义杰笑着对我们说：“现在啊，在三亚的东北老人居多，有时候会被人调侃为‘黑龙江省三亚市’。”

　　至于原因，我们在采访中了解到，疗养康复是大多数“候鸟”老人选择三亚的主要考虑，尤其一些患有心脑血管、风湿和哮喘等疾病的老人，更是希望能在三亚温暖的冬季里改善病情。

　　“我的父母今年77岁了，患上了小脑萎缩病，平时行动上有些不方便，特别在东北的冬季不便活动。周围有许多老人都说去三亚养病效果很好，我就带着父母一起过去了。”李志华说。如今，40岁的李志华准备留在三亚陪父母把身体养好，“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不会再回东北了，准备一直留在三亚。”

　　来自黑龙江哈尔滨市65岁的李萍女士，已有了5年之久的“候鸟”生活经历。李萍说，老伴退休了之后不经常活动，冬天一冷就更不愿意动，还患上了严重的心脑血管疾病，在医生的建议下，他们来到温暖的海南调养。

　　原来在东北养成的爱热闹习惯，也被老人们带到海南来了。“在三亚，还能和我们老乡一起打麻将、打乒乓球、唱唱戏，这种简单又快乐的日子，什么病也都自己好了。” 选择来三亚过冬的王浩老先生说。

　　随着“候鸟”老人们纷纷南下，三亚也越来越热闹了。从东北大秧歌到西北民族舞，从老人健身操到广场蹦迪……为了适应这种情况，近几年，三亚市区的部分重点小区场馆、公园场地、医院药店不断扩建。在三亚从事老年工作的金代江告诉我们：“现在每个小区几乎都建立了老年活动中心，特别是公园、广场等老年人健身的公共设施比原来增加了好多，方便老人运动。”

　　不久前，三亚市异地养老老年人协会还推出了《海南异地养老服务指南》，陆续发到从冰城到三亚异地养老的“候鸟”老人手中。我们了解到，这个协会本身就是在一群较早从外地到三亚过冬的“候鸟”老人的努力下，由哈尔滨老龄办提议创办的，协会的法人代表胡义杰，是哈尔滨老龄办的一位退休老干部。

　　❷外地打工和创业者的乐土

　　在三亚，除了来过冬的外地人之外，还有相当部分外地人是来这里工作或是创业的。

　　经常到三亚度假的张先生，回到北京后告诉他的朋友，“知道吗，三亚的东北人可真多，我随手打了一辆车，司机就是个东北小伙，用东北话跟我侃了一路，说得可得劲了。”

　　在这个开出租的东北小伙身后，是三亚以其宽松的就业和宜人的气候，吸引来源源不断的东北人。有报道称，在客运、餐饮、导游等与旅游相关的产业，外地人的比例很高。

　　“花园般的公寓住所，房间里设施齐全， 甚至外带游泳池，这么优厚的福利待遇，真是让我十分心动，我争取通过这3个月的实习期留在三亚工作。”正在三亚某星级酒店实习的四川籍大学生黄超说。像黄超一样，三亚学院酒店管理专业的不少同学都想留在三亚工作，因为在这里，不仅生活环境好，而且酒店管理行业潜力很大。

　　还有创业的，80后“海归”段斯阳，在三亚经商已经有4年了。他告诉我们，最初，他是在一次陪父母从“河北“”老家来三亚旅游时，发现了潜在的商机：“三亚作为国际旅游岛，吸引了很多情侣来三亚办婚庆、度蜜月。”经过深思熟虑，段斯阳带着家人来到三亚创业，如今，他一手打造的婚纱摄影馆，已成为了当地影楼中的佼佼者。

　　商机不止是在婚庆业，在三亚，许多做出租公寓、做房地产、服务业的商人，都有相当部分是外来人员。途家网平台运营总经理陈宇莹告诉我们：“很多外地人来三亚旅行后，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环境，于是就在三亚买了房，但是暂居一段时间还要回去工作，但又不想房屋闲置，所以就在途家网上进行网上租赁。”

　　“外来的流动人口为当地带来了一定的劳动力。在中国，一些中小城市还需要城市化发展，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当地政府采取一些鼓励放开的外来人员就业政策，是利大于弊的。”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院长翟振武教授说。

　　❸心情有点复杂的本地人

　　可以直观看到的是，数十万游客一到冬季就在三亚熙熙攘攘，大批“候鸟”老人的南下以及外来人口的迁入，使这个城市生机勃勃的同时，也给当地人的生活带来了一定的压力，有限的公共资源显得紧张起来：海滩、广场、公园挤满了人，免税商店宾客盈门，菜市场的物价连连上涨。

　　“一个椰子以前才2元，现在都8元了。三亚房价和物价都已经直追一线城市水平了，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在三亚市区买套房子。”一名住在三亚郊区的渔民阿南告诉我们，虽然三亚在不断发展旅游业，希望更多的旅客来这里消费，促进旅游、餐饮等经济的增长，可三亚本地人有不少是以渔业、农业为生的，大量的外地人涌入使得三亚的房价、菜价、生活用品价格都在上涨。

　　不仅如此，大量外地人的涌入给三亚人的日常生活也带来了一定的影响。三亚本地人邓宏告诉我们，近几年三亚交通变得拥堵了，特别是春节期间经常发生长时间的堵车，原来这在三亚是很少见的。不仅如此，几乎找不到3元钱一碗的抱罗粉了。

　　再以医疗为例，三亚市当地政府近年来与一些城市开展了异地就医工作，由于开放了异地结算，看病就医的人越来越多，有时照个X光片从上午9时排到下午4时。

　　不过，在采访过程中，我们了解到，虽然有部分三亚本地人对外来人口有些抱怨，但还是有不少三亚人抱着欢迎的态度。

　　生活在三亚市区的李明柳奶奶说，“对于一个长期居住在这里的老人来说，某天小区一下子来了那么多的外地人，就像家里来了很多客人似的，我们一开始也很不适应。南北地方差异也大，我们海南人性格比较温柔内向，而东北人呢性格就比较火爆直接，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我们发现其实有的外地人蛮好的。前年，家对面搬来了来自吉林市的一对老夫妻，他们经常给我家送些东北特产，有时还特别热情地喊我们去他家吃东北菜，我们也经常带他们去三亚周边的景点游玩。原来，我们不会跳舞，他们就教我们跳舞，现在，我们经常一起去跳舞。我周围的邻居朋友都很羡慕我和东北朋友的关系呢。

　　❹不断融合的城市

　　作为国际旅游城市的三亚，对外来的流动人口持着包容开放的态度，南北方的差异也在这里不断地融合，我们发现，三亚人与当地人一起生活，其乐融融的场景，随处可见。

　　“海南人很淳朴，善良，他们大多务农务渔，没有什么复杂的想法。”谈起外地人与三亚本地人是怎么一起生活的，退休后每冬必去三亚的北京媒体人高老师这样说。

　　有一次，高老师到一位农户家去做客，了解到主人家两名孩子的英语基础非常薄弱，从此，他和老伴经常去帮这两个孩子补习英语。后来，这两个孩子的英语成绩在全校都是数一数二的，“现在，他们家经常邀请我们去他们家吃饭，我们也经常从北京给他们带来一些特产，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每年11月份开始猛然增加的“候鸟”老人以及外地流动人口的涌入，给三亚带来了相当大的挑战。面对流动人口涌入带来的压力，政府也加紧了有针对性的服务步伐。

　　三亚市民政局老龄办主任曾丹丽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说，政府采取了很多积极的措施，在就医方面，海南省与个别省市合作，开展为异地老人异地医疗结算的工作，同时，三亚的人民医院、中医院等各大医院都增加了床位，重新装修和扩建医院的门诊、外科楼，为本地和外地老年人提供宽松的就医环境；在交通方面，目前，三亚市在40条公交线路的基础上，又开通了可以通往三亚市各个旅游景点的专线公交，这几年，三亚政府投入了大量的财力物力缓解交通，大力发展运力。另外，海南省为异地老人发放了老年人优待证，使老人们可以行使更多“特权”，市内乘车方面，在三亚连续居住满一年以上的外地老人，70岁以上凭证可免费乘坐市内公交车，65至69岁的老人可以享受减半票的优惠。

　　针对“候鸟”式流动人群现象，华中师范大学社会学院教授梅志罡是这样看待的：现在的老人生活条件好，从原来的工作状态脱离后，更多地追求生活质量的改善，这本身也反映了老人生活质量的改善。现在不仅是“候鸟”老人过去，许多外地年轻人也选择去了三亚。

　　由于三亚的流动人口属于季节性流动，有一定的非均衡性，这无疑对当地政府进行社会管理产生了一定的社会压力。

　　“政府要更有‘弹性’的管理。”梅志罡建议，政府要研究流动人口的规律，制定有弹性的方案，包括物资准备、人力资源配备等方案措施。通过做好季节性流动人口的准备措施，让流动人口能够享受到良好的服务。

　　例如，三亚市的异地养老协会、“候鸟”摄影家协会等异地合作协会的成立就是好做法，梅志罡说，这种做法可以对流动人口有着一定的预测性，通过预测知道人口流动数据、方向等，从而保证流动人口的有序化，来促进流动人口的流出地和流入地的协调发展，对于今后的社会流动人口发展，提供了有价值的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