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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4年04月08日 星期二

春日山乡

周亚鹰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4年04月08日   第 07 版)

  探春
  李陶摄

  斑驳的土坯房总能唤起我无限的回忆。

  墙是泥壅的,瓦是泥烧的,灶是泥垒的。木质的窗棂缺了一根,断了两根,剩下的已经发黑,那是风吹的雨淋的。门槛被踩踏成月牙形,两头高中间凹,斧痕累累,那是劈柴劈的。门板上的桐油早就褪了,两个门环已经锈迹斑斑,那是岁月蚀的。

  墙体的裂隙很多,直的弯的蜿蜒的交叉着,宽缝能够伸进一只手,可以藏蛇,山里常有的五步蛇就常躲在这里。墙壁有许多许多不深的小洞孔,像小孩的手指那么大的,油菜花开时,蜜蜂们便出来了,它们最喜欢躲藏到这洞孔里。山里人家用木桶制作一个蜂箱,挂在屋檐下,招引蜜蜂前来安家,蜜蜂便在桶里生息,野蜂变成了家蜂,所产的蜂蜜叫做土蜜。由于土蜜的产量不多,因此,土蜜的价钱便涨得很是厉害。

  土坯房的门前有一条三尺宽的廊檐,廊里堆满了柴草木墩竹器磨盘舂臼什么的,屋檐稍高处可避雨水,于是横架一根老竹或者圆木,悬着高粱大豆萝卜玉米丝瓜干还有红辣椒什么的,琳琅满目。大门正对一道屏风墙,那是照壁,小时候不知它的功用,大人们说这照壁能抵挡邪神恶鬼和坏运气。长大才知道,这照壁原来大有讲究,其文化根源可深着呢。

  屋边是一蓬野竹,笋是一定要挖掉的,不然由着竹子的野性可劲地繁育,两三年菜地便成了竹园,瞧这几户,肯定迁到山外或长年在外打工去了,不然后院怎么就长满了竹子了呢?

  土坯房的前面有一片空地,这是晒场,这季节肯定没有稻子可晒。瞧,竹竿上晾的全是衣服。竹叉和横杆上吊晒的是熏肉腊肉咸肉和各种咸鱼干,一股浓烈的熏烟味和腊肉香弥漫在空中。瞧那条大黄狗和小黑狗,懒洋洋地躺在阳光下,眯着眼盯着这些肉,涎着舌头,要不是主人交代它们守着这些肉不让别家的狗和山上的野猫偷吃,那它们老早跑到油菜花地里疯玩去了。那边的石头堆上、矮墙上、断壁上、竹箕上密密麻麻地晾满了抽穗的白菜。

  土坯房后面的坡岭上是桃树和梨树,还有梧桐树桐子树等,这个季节,地气转暖,红的桃花白的梨花和远近高低一垅一垅金黄色的油莱花交相辉映,把土坯房映衬得温馨浪漫诗意盎然。路边啃着干草的黄牛也有点兴奋,不时就奔跑几步,不时就抬头哞哞的欢叫几声。山坡上有羊,东几只西几只。

  还没到翻耕的时候,稻田里仍然是冬天的模样,稻根密密匝匝地排列着,稻草秆零星散落得到处都是。但生机已经藏不住了,田埂上的草开始返青,茂密枯白的铁荚丛中绿意随风泛现。一群黑色的水鸭组织得很是严密,它们行动一致步调整齐,就像一大片乌云,一忽儿向东飘去,东边的水田便混浊不堪了,一忽儿又齐刷刷地向西飘去,西边的田埂便留下了无数的掌印。

  附近的菜畦,趁着阳光,白菜包菜铆足劲呼拉拉地往上拔节,一夜之间便蹿得老高。大蒜们也不示弱,抽条抽得老长,直至坚挺不住又耷拉下来。莱心和蒜苗炒腊肉成了这个时节最受欢迎的莱肴。菜畦里的蚯蚓也开始活动,地边蓬勃起一小撮一小撮光滑细长像粉条垒起的泥团,下面准是蚯蚓了,小伙伴们最喜欢用薄竹片去拔弄这些泥团,撬翻它们,便可捉住硕壮的蚯蚓,有时还可能翻挖出一只正在冬眠的青蛙或蛤蟆,那就是大事了,小伙伴会拿这事炫耀好几天。

  山边,路边,屋边,小溪边,停放着不少车子,是山外的人,山外的人越来越多地来到山乡。或许,他们是在城市里闷坏了?或许,他们在大街上找不到野趣了?再或许,他们是想念老家了?反正他们来了,男男女女,花枝招展,嘻嘻哈哈;女人们满田垅里寻找野蕨菜,每挖到一棵便要高声宣布一下并蹦跶几下,好吃的男女则围着一杆晾晒的腊肉熏鱼和腌笋干,商议着把它们买回城里去。

  土坯房里的老大娘神情恍惚地走了出来,看看天空,看看远方,又看看这些城里的人,撩起围裙擦擦手,自言自语:噢,他们都穿单衣了,是该拾掇点山货,去趟山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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