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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4年04月01日 星期二

永远的老屋

靳恒存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4年04月01日   第 07 版)

  老家
  苗青摄

  我家的老屋包括三间堂屋和两间东屋,有着近百年的历史。自从实行了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丰衣足食的人们开始对房屋有了越来越高的需求。于是,一堵堵土墙推倒了,一座座草房拆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新砌的砖墙和一排排的砖瓦房,甚或用钢筋水泥夯基且装饰华丽、敢于和城市媲美的楼房也已处处可见。慢慢地,我们这个不算大的村子里只剩下我家这土里土气的老房子了,活像一位身着粗布灰衣的老妪静坐在崭新街道一侧,实在有碍观瞻。

  其实,拆除这不合时宜的老屋,是我多年来做梦都在想的事,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我家一直经济拮据,竟然远远地落在了全村人的后面。看着村子里的座座新房拔地而起,再看看自家的百年老屋,一副鸡立鹤群的模样也着实叫人眼热耳红。

  今年春天,我们一家人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变成了现实——我们祖居的百年老屋在十数双大手的作用下随着几声沉闷的巨响轰然倒下。年迈的母亲在推房时竟依偎着门框久久不忍离去。

  这几间房屋虽然苍老,被岁月的风雨剥蚀得斑驳不堪,但是,它那力道遒劲、翘天欲飞的檐角,经久耐用、击风搏雨的一袭蓝瓦和高可平窗的宽厚砖墙,门前光可照人的青青的踏脚石,以及木质坚实的梁栋椽檩、古朴典雅的构架,依然不失为我们中原农村住宅建筑的上乘之作。我请来了摄影师,为母亲留下了珍贵的镜头。同时,也为百年老屋拍摄了最后一个全家福,作为我们一家人永远的纪念。

  当我按照母亲的吩咐燃放完鞭炮,蓦然回首,我村上了年纪的婆婆妈妈们全来到了我家的庭院里和母亲一起无比虔诚地向着老屋磕头作揖且口中念念有辞。而后,她们坐在暖暖的阳光下又一次说起了我家的老屋。

  清朝末年,曾祖父倾尽全家积蓄筹建楼房。不料,工程刚刚奠基,年未半百的曾祖父因过度操劳心力交瘁暴病身亡。家人只得退而求其次,将建楼物资建成了三间堂屋,两间东屋。无兄无弟的祖父继承曾祖父的遗志克勤克俭重整家园,建窑厂、办学堂。眼看家道中兴,祖父雄心勃勃地想实现曾祖父未了的心愿——起一栋楼房。然而,恰在这时,祖父竟遭土匪绑架。待祖父被救出虎口,家财已消耗殆尽。祖父率领家人又经过四五年的艰苦努力,好不容易把建楼款项再次筹齐,谁曾想,侵华日军的隆隆炮声把祖父即将变成现实的梦想击了个粉碎。国难当头,深明大义的祖父毅然将建楼款项全部支援给了我抗日军队。接着,又将我家这处宅院交给八路军做了抗日前线指挥部兼战地医院,接纳了一批又一批八路军和新四军伤病员。他们又从这里重新奔赴抗日战场英勇杀敌。

  1940年春末,日寇上用飞机、下用大炮集中火力对我村进行狂轰滥炸。作为抗日前线指挥部的我家这处宅院自然成为日军火力的主要目标,仅堂屋东山墙就被日军炮弹洞穿了6处,但它却奇迹般地岿然未倒。

  上世纪60年代的一个春天,父亲翻盖这座曾受战争创伤的三间堂屋。怎奈政治风云变幻,一夜之间父亲成了所谓的“罪人”。刚刚换上去的房梁又被抽下来变卖,没来由地交了罚款。大约半年后,这座堂屋才得以用原来的下房木料草草封了顶。

  近百年来,在历次的大小地震中和黄河泛滥的洪流里,我家的老屋都幸免于难,成了全村人的避难所。

  原来,我家这产生于忧患中的老屋,它的一砖一瓦都编纂着历史的书册,它的一木一石都记述着物换星移的故事,它的每扇门窗都接纳着历史的风雨,它的每一段墙垣都深刻着时代的足痕。我的祖先怀着经年的梦想,凭着自己的双脚和双手,炙着烈阳,淋着风雨,用滴滴血汗甚至生命建成的老屋,百年来历经沧桑劫难却“风雨不动安如山”,庇佑了包括我的侄孙辈在内的整整六代人。

  我把为老屋拍摄的最后一张珍贵的照片放置在新居里最崇高的位置,让我们的子孙记住:“这就是我们的家园,这就是我们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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