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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4年03月25日 星期二

给母亲洗脚

李富胜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4年03月25日   第 07 版)

  母亲已去世多年,但是很多琐琐碎碎的细节,总是或浓或淡勾兑着过往和今时、喧嚣和宁静,让我每每品起,口角噙香,洋溢着温暖的感动。特别是给母亲洗脚的每一次,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的每一刹那,那种不需要言说的情感的默契、心灵的宁静,总是让我珍若拱璧、时在念中。

  在记忆早已泛黄的上世纪80年代,那一段和病榻上的母亲朝夕相处的日子,却是永远的光鲜和清晰。母亲生病的消息从老家传来,久未探家的我一阵揪心和自责,连忙请假带着妻小赶回去探望。临行前一天,8岁的儿子问我要了两块钱,作何用处,我无心多问。等到医院时,儿子一见到病床上的奶奶,就赶忙从书包里掏出两包烤鱼片,一边送到奶奶怀里,一边小大人似地安慰说,“奶奶,我来看你了,你还疼吗?”小小的两包烤鱼片,湿润了母亲的眼睛,也模糊了我和妻子的视线。因为工作缘故,妻子在确定母亲已无大碍后带着儿子先返回了城里,我留在医院陪了母亲三天三夜。那一个傍晚,见母亲精神不错,我突生一个念头,给母亲洗一洗脚。母亲脸上泛出几分羞涩,“儿啊,妈年轻的时候没有包过脚,末了就真长成了这双大脚,丑着咧!连你爸都从来没碰过我的脚!”说着,母亲就把脚往被子里缩,我一把拉住,故作嗔怪地嘟哝着,“妈,儿不嫌母丑,这不是打小您就教我的理儿吗?再说了,谁说大脚丑啊,现在是什么社会了,大脚才时髦呢!儿子平时不在您身边,好不容易这回能多陪陪您,您就给儿子一个机会,好好孝敬孝敬您吧!”不等母亲接话,我就半推半搀地让母亲坐到了椅子上,用最快的速度打来洗脚水,轻轻地脱下她的袜子,双手捧着她的脚小心翼翼放到水中。母亲的脚没有下意识往回缩,我知道,水温应该是合适的,母亲的心里也应该是舒服的。

  正当我满心欢喜地享受着这份温馨,突然,摸到了母亲凹凹凸凸的脚背,借着夕阳的余辉,我清晰地看到,那紧绷的血管就像爬坡的蚯蚓,在皱巴巴的脚背上凝固成标本,那扎手的老皮干了、硬了,裂出一道道口子。就是这一双大脚,趟过多少河?爬过多少坡?在地里踩种出多少瓜果粮谷?又在家里劳碌着多少柴米油盐?我的嘴角禁不住抽搐起来,几滴眼泪重重地落在洗脚水中,渗进母亲的脚背,也渗进母亲的心窝。当我抬起头来,和母亲四目相对时,竟发现母亲的眼里同样闪烁着泪花,只是她嘴角荡漾的,不再是苦涩辛酸,而是由衷的幸福甜蜜。这一次洗脚,洗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我用手轻轻地揉搓,用刀小心地刮磨,一点一点,一遍一遍,恨不得洗掉母亲脚下所有的坎坷,洗净母亲一路所有的风尘。

  从那以后,我每次回老家,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洗脚,十几年下来,已经成了母子俩心照不宣的约定。每一次洗脚,母亲仿佛都在静静聆听我的成长、我的喜悦、我的烦扰,而我仿佛也在看着母亲奔波在田野、忙碌在灶旁,为着一个八口之家,一点点驼背,一点点苍老……

  那一年,突然接到电话,说母亲去世了。顷刻之间,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空了,头脑空了。迈进老家大门的那一瞬间,我才仿佛恢复了几分意识,止不住的泪水洒落在母亲冰冷的脸上。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母亲就是我最真实的心灵皈依,在母亲面前,我永远都只是一个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需要任何伪装,也不在乎任何名利,所有世俗的诱惑在母子情深面前,都是那样的脆弱和苍白。最后一次,我给母亲认认真真洗了脚,修了指甲,虽然感受不到来自母亲身体的任何温度,但是我相信,母亲知道,一定知道,她深爱的儿子在送母亲最后一程,在祝愿母亲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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