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深圳学派”的宗旨（深圳论坛）

　　众所周知，学术问题一直是深圳城市发展的重要关切；大力培育学术文化，反映了深圳的文化自觉。费孝通先生指出：“文化自觉只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的‘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在生活各方面所起的作用，也就是它的意义和所受其他文化的影响及发展的方向……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发展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时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正是基于这种“自知之明”，我们始终耿耿不忘深圳的学术短板；正是基于这种“自知之明”，我们筚路蓝缕、栉风沐雨、上下求索，始终把推进深圳学术文化建设摆在突出的战略地位。我们清醒地知道，我们没有深厚的历史积淀，没有名扬天下的学术大师，没有应者云集的学术声望和学术号召力。在学术上，我们必须谦虚，必须有“自知之明”。

　　但是，我们始终燃烧着一种信念，我们坚信，深圳的学术文化必定会大繁荣、大发展。文化的发展规律告诉我们，学术文化的发展往往与经济的发展、政治的开明、科技的进步具有紧密的联系。凡工商繁荣之地，必是文化昌明之邦；凡平等包容之地，必是学术发展之良田；凡科技发达之地，必是思想植根之沃土。深圳作为中国的经济最活跃、最发达城市，作为勇于改革创新的先锋城市，作为崇尚平等包容精神的现代移民城市，作为科技产业强大的自主创新城市，始终秉承卓尔不群、敢闯敢试的争鸣传统，不断形成求学问道的高雅追求，逐步培育出了富于创新精神的学术群体。基于此，我们始终充满文化自信、学术自信。

　　深圳的学术自信，集中体现为建设“深圳学派”。回想1996年时，“文化沙漠”之声不绝于耳，而我们居然勇敢地提出了“深圳学派”的文化理想，谁能想到，“深圳学派”建设从当时的阳春白雪、知音难觅，经过十多年的努力推动，逐步成为这座城市的文化共鸣，并开始从概念变成市委市政府的决策。2010年4月，深圳市委、市政府推出了《关于全面提升深圳文化软实力的实施意见》，专门提出要推动“深圳学派”建设。2012年2月，深圳市委、市政府召开文化强市工作会议，进一步重申了这个问题。应该说，学术文化强是城市文化强的根基。

　　当前，“深圳学派”建设正一步步从理想走向现实。我认为，其宗旨就是“全球视野，民族立场，时代精神，深圳表达”。这个宗旨，浓缩了深圳学术文化建设的时空定位，反映了深圳学界对自己的经纬坐标的全面审视和深入理解，体现了深圳学术文化建设的总体要求和基本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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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全球视野”反映了文化转型、文化流动、文化选择的内在要求，体现了深圳学术文化的开放、流动、包容特色

　　中华文化在近现代转型中，不断从封闭走向开放、从僵硬走向流动、从一元走向多元。从林、魏的“开眼看世界”，到当代中国共产党人的改革开放，“全球视野”代表了中华文化在近现代转型和历史进步中的根本诉求。中国近现代史的经验反复证明，闭关锁国的文化是窒息的文化，对外开放的文化才是充满生机活力的文化。中华文化只有体现“全球视野”，才能成为全球的文化。

　　文化的开放与文化的流动是同一个过程。文化的生命力在于流动；文化的新内涵只有在文化流动中才能产生；任何兴旺发达的城市和地区一定是流动文化最活跃最激烈碰撞的地区，而没有流动文化或流动文化很少光顾的地区，一定是落后的地区。文化的流动不断催生着文化的分解和融合，推动着文化新旧形式的转换。从近现代中华文化发展史看，经过170多年的文化流动、冲突和整合，当代中华文化已经形成了“东西古今”的多元格局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复合结构。中华文化与其他各民族文化日益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全球视野”实际上就在眼下。

　　在文化的开放流动中，文化价值的复杂性和矛盾性在困扰文化选择的同时，也促成了文化选择的包容发展。文化是可拆分、可重组、可选择的，但这个取舍过程却十分复杂和艰难。因为，文化既有绝对性也有相对性，同一种文化的优劣要素往往互为因果、互相纠缠，文化进化论和文化相对主义固然无力应对这种难缠的局面，就是文化选择论者也很难简单地切下坏的、取走好的、一了百了。应该说，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文化甄别、文化选择仍然需要长期的全面的实事求是的探索；在这个探索过程中，唯一需要坚持的就是敞开眼界、兼容并蓄、海纳百川、自觉而又自然，就是尊重不同文化的存在和发展，就是推动多元文化的自然融合和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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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民族立场”反映了深圳学术文化的代表性，体现了深圳在国家战略中的重要地位

　　深圳的学术立场不能仅限于一隅，而应站在全国、全民族的高度。当前，中国的和平崛起已成为世界的最热门话题，在经济上，2010年中国GDP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在军事上，中国的整体实力有了很大提升；在体育上，最近两届奥运会中国的金牌均居前两名；在科技上，中国的航天技术等也在世界上名列前茅；这些都说明中国的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大大增强，特别是在西方受困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中国的经济发展更为世界刮目相看。但是，我们必须清醒地看到，在学术上，我们却远远落后，远未进入世界前列，远未达到世界学术强国的水平。尤其在社会科学上，除了先秦智者给我们留下的古代文明，我们几乎拿不出令世界敬仰的学术成果。这样的学术境地不禁使我们扪心自问，除了孔子、老子的学说，我们还能拿出什么学说赢得世界尊重？如果思想学术得不到世界仰慕，中华民族何以实现伟大复兴？在这个意义上，深圳和全国其他地方一样，学术都是短板，与经济社会发展不相匹配。而深圳作为排头兵，代表了国家、代表了民族，代表了国家民族发展的未来方向，尤感责任重大。

　　学术的制高点，是民族尊严的标杆，是国家文化主权的脊梁骨；只有占领学术制高点，才能有效抵抗文化霸权。晚清以来的中国文化危机使得文化主权成为中国学者的思想主题，但是真正从人文社会学科角度对文化主权进行思考，还要等到上个世纪90年代。据我们的视野所及，时任复旦大学国际政治学系教授的王沪宁可能是国内最早论述文化主权学者，他于1992年在《复旦学报》上发表了《文化主权和文化扩张：对主权观念的挑战》一文 ，他指出：霸权主义者在进行扩张时，从来都不只是单纯的运用军事或经济手段，而是非常自觉地把军事、政治、经济与文化手段并用，并致力于用西方的价值观念来改变世界。当年的西、葡、英、法等是这样，而今的美、英仍然是这样。他指出了文化主权是大国政治的核心观念，大国外交政策从表面看是军事经济利益的争夺，其实质说到底是文化主权的争夺。维护和发展国家文化主权的基本途径，就是发展学术文化，占领学术制高点。《红旗文稿》所发云杉文章《文化自觉 文化自信 文化自强——对繁荣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思考》曾深刻指出：“任何一个大国的崛起，不仅伴随经济的强盛，而且伴随文化的昌盛。”文化昌盛的一个核心就是学术思想的精彩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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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时代精神”反映了深圳学术文化的基本品格，体现了深圳学术发展的主要优势

　　深圳是时代精神的产物，是解放思想、改革开放、开拓创新的产物，深圳又是时代精神的引领者、创造者，时代精神铸造了经济特区的品格秉性、价值内涵和运动程式，滋养了深圳文化的血气和质素；深圳的学术课题、学术群体、学术资源、学术机制、学术环境无不体现出生机勃勃的时代气息，迸发出崇尚创新、追逐前卫、提倡包容、敢于担当的活力。

　　有的学者提出，深圳的学术应该是“今学”，而不是“古学”。从研究对象上说，这个提法是有道理的。深圳没有历史积淀，但也解脱了历史重负；深圳没有学术大师，但也摆脱了传统束缚和惯性制约，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再加上深圳是一座青春城市、移民城市、前沿城市，会使深圳的学术思想体现出强烈的时代精神，在前沿性、创新性、开放性学科方面占据一席之地。简言之，今学、古学都有丰富的研究内容，都应受到尊重。

　　实际上，深圳的时代精神本身就是学术思想研究的重点对象。深圳十大观念集中体现了深圳的时代精神。这种时代精神是中华文化近现代转型的前沿探索，体现了思想价值的综合创新：一是体现了东西方文化的综合创新，是传统文化的“仁”、“义”、“礼”、“智”、“信”与现代社会的公德、自立、平等、实效、开拓、开放、包容、高雅等特性的有机结合，是社会主义价值观与西方文明成果的有机结合；二是体现了高尚精神与大众人格的综合创新，“深圳十大观念”是时代精神的精华，但它并没有被奇迹化、圣人化，并非高不可攀，相反，却是来源于平实的市民生活，字字句句显示出大众化、生活化、日常化、普通化、简单化，于平易中见高贵。三是体现了国家立场与民间表达的综合创新，“深圳十大观念”的评选活动，由市委宣传部谋划、网民发起、媒体跟进， 充分尊重和体现了市民意愿。更为重要的是，十大观念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产物，体现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从破冰到发展的一系列核心价值，同时像号角和旗帜，引领潮流，浩浩荡荡地摧毁旧体制、推动新时代。正如李君如先生所言，十大观念不仅仅属于深圳，更是改革开放的共同财富。应该说，这样的价值综合创新所解决的正是近代以来“文化选择”探索中难度最大的核心问题。因此，可以说，“深圳十大观念”实际上是解决近代以来“文化选择”问题的一把钥匙、一个经典范例，是公民文化精神在十个维度上的表达，是改革开放实践活动沉淀和凝结的概念和信条，是这座新城正在形成的重要底蕴，也是这座新城对改革开放伟业的精神贡献，是深圳这座城市的真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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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深圳表达”反映了深圳学术文化的个性和原创性，体现了深圳使命的文化担当

　　既然称为“学派”，就必然有自己的个性、原创性。要成一家之言，在世界上找不到第二家。有一些争论并不可怕，反而可能是学派产生的必然途径，但切忌人云亦云、没有反响。任何原创的学术思想都不可能没有缺点，许多著名学派的核心理论和重点主张都不是完美无缺、无懈可击的，有的甚至有重大纰漏、重大缺陷，但由于独此一家、与众不同，便赢得学派的称号。因此，在学术研究上一定要勇于创新、大胆超越，不要祈求一个没有瑕疵的、四平八稳的新思想、新理论，不要忌讳争论，一般来说，学派的诞生都伴随着争论，因为在论争中学派的观点才能凸显出来，才能划出自己的阵营和边际。

　　深圳学术文化应反映深圳本土的“特产”。深圳的文化成果，既是历史前进的继续，也是国际交流的集合，集中体现为城市文化发展道路的实践探索。2003年实施的“文化立市”战略是市委市政府面对新形势作出的重大战略选择，对未来深圳发展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深圳又进一步提出了“文化深圳”、“文化强市”的战略目标。“文化立市”以及建设“文化深圳”、“文化强市”，说到底都是文化战略，都反映了深圳对文化的地位、性质、功能、运动方式等基本学理的深刻认识。再比如，创新型、智慧型、力量型城市主流文化是一种反映时代发展的新的文化主张，它的提出和实践反映了时代发展的要求。近代以来，中国文化一直在剧烈变动，文化选择一直没有定型，究竟应该是一种什么类型的文化？一直在争论、在探索，出现了多种文化主张，比如经常听说的有“以夏变夷”、“中体西用”、“全盘西化”、“民主共和”、“回归传统”、“复兴儒学”、“综合创新”等等，这些主张都反映了不同时代发展的不同要求。那么，发展到当代，应该是一种什么类型的文化？仍需要探讨。深圳作为当代中国发展的探路先锋，理当提出反映当代中国城市发展的文化主张，“三型文化”就是我们的主张，它承接了近现代以来中华文化的探索，反映了近现代以来中华文化转型的内在要求。而且，就现实意义说，它关系到深圳的未来命运归宿。经过30多年发展，深圳的城市品质正走向成熟，并将逐渐定型，就是要在它没有定型之际，给它注入优质的文化基因和胚胎，使它在定型后显得特别优秀，如果等它定型以后再注入这些基因和胚胎，可能就不会发生多大作用了。

　　还要强调的是，“深圳学派”立足深圳，要把深圳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作为重要的研究对象。但不等于言必深圳，只囿于深圳的格局。思想无禁区，学术无边界，“深圳学派”应以思想解放为鹄的，蓬勃焕发又严谨执著，放胆争鸣，穷通真理，享受思想之乐、智慧之乐、奉献之乐。

　　“深圳学派”也不等于人必深圳，今日科技之发达无论他处，资讯之传播何来外人。如果还是一城之人自说自话，不必说被人嬉笑为井底之蛙，自己也先没了趣味。“深圳学派”应以开放心态面对所有学人。

　　党的十八大明确提出要增强全民族文化创造活力，发扬学术民主，让一切文化创造源泉充分涌流，建设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社会主义文化。这些建设中国现代学术文化的思想纲领，不仅使我们遥想到中国文化百家争鸣和盛唐景象，而且更加预示着中国学术文化崛起于世界的灿烂前景。在此情势下，“深圳学派”大有可为、必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