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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3年08月13日 星期二

西安八仙宫:

让人心静的“丛林”(走进寺观教堂⑧)

本报记者 杨一枫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3年08月13日   第 08 版)

  聚仙阁

  丘处机

  八仙宫人员在植树

  胡诚林道长(前排右)代表八仙宫向灾区捐赠

  今天的西安,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派繁华,当然,也多少有些喧嚷。

  在这片烦喧之中,有这样一处绿树环绕的地方,让噪闹突然变得宁静;在这个地方有这样一群人,身处闹市却道法自然、恬淡怡宁;在这些人的思想里有这样一种精神,将传统与现代结合得天衣无缝,将道家的思想灌输进现实生活,为人们提供了一处宁静的心灵家园。

  这里就是坐落在陕西西安东关长乐坊的八仙宫。

                 

  1 飞檐斗角论往事

  一条小巷曲曲弯弯,小巷里人来人往,店铺林立。几个少年弯腰骑着车子呼哨着从我跟前飞速而过,路旁的宅院里有孩子在大声啼哭。左一转,右一绕,在这弥漫着尘世兴味的小巷里豁然现出一片绿影。八仙宫到了。

  八仙宫的后院草木繁茂,置身其中,仿佛进入了绿色的宫殿。不只是后院,八仙宫处处都有绿影。坐在八仙宫的法缘室里,雕花格窗外一棵老树树影婆娑,随着清风微微摇摆,将盛夏的酷热摇出了我的心底世界。八仙宫住持道长胡诚林面色红润、方面阔口,一派道骨仙风地坐在窗前,接受我的采访。他的讲述也如窗外的清风,流畅熨帖:

  道家主张道法自然,即遵循一切事物本来的运行规律。最初的修道之人,结庐打坐,与大自然几乎是零距离接触。

  如今的八仙宫依然有贴近自然之风范,虽处市井闹市,但宫内下阶即可见花草,推窗即可见树影,各种鸟雀鸣啼于树影之间。

  据胡诚林道长介绍,大概在汉魏时候,道教借鉴了佛教的寺庙形制,开始兴建宫观庙宇,实行度己与度人相结合的教化制度。建起寺庙后,道众十分注重绿化,用绿色沿承自然之风。“道家本承的思想与现在的环保理念非常契合,建设心灵家园之前要先建立绿色的生活家园!”

  春秋战国时期的老庄思想是道教的核心思想。在道教中老子被奉化为太上老君,庄子被奉化南华真人。但真正建立道教组织的是汉代张道陵,也就是道教各个福地洞天供奉的张天师。

  从张天师开始,道教流传并兴盛起来,后经过各代的浮沉演变,到金元时期,南方出现了道众世俗化、教律不严等问题,王重阳看到这种现象后,励精图治,明义建规,在北方振兴道教,并创立了全真派,后人尊称王重阳为重阳祖师。

  当说到重阳祖师的时候,我提到了金庸先生作品中关于王重阳一代武学宗师的描写,胡道长微微一笑说:“南帝北丐,东邪西毒,中神通,所谓的中神通王重阳在武侠小说里被奉为武林的泰山北斗,从一个侧面也说明了重阳祖师在道学方面的地位。”这句话让我很惊讶,胡道长的涉猎可谓博古通今,正如他自己所说,道教的发展在当今社会一定要博采众长、古今结合。

  在八仙宫里采访参观,处处可见博采众长、古今结合的“身影”。八仙宫,又名八仙庵,始建于宋。据载,庵前曾有碑,旁刻“吕纯阳先生遇汉钟离先生成道处”。清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慈禧太后携光绪帝西逃西安曾驻跸八仙庵。慈禧敕封八仙庵为“敕建万寿八仙宫”,从此八仙庵亦名八仙宫。我看到,山门处“敕建万寿八仙宫”的匾额在清晨的光辉里闪闪若金。跨入山门,只见庭院雅洁,环境清幽,殿宇建筑飞檐跳角若神来之笔,精简庄严之致。

  八仙宫里的人员分为出家人员和工作人员。两种人员有各自的生活工作场所。工作人员的办公室隐在宫内,丝毫不见突兀。其建筑风格古色古香,颇具道家的韵味。  

  我在办公室里一张暗红色仿古桌上的电脑里查询八仙宫的前世今生,窗外清风拂面,我内心宁静,怡然自得。电脑资料里的传说神奇曼妙,和着办公室里的古韵将我带到了道家独有的神奇境界。传说,吕洞宾就是在这里黄粱梦觉后被度化成仙的,然后一跺脚,飞升而去,游遍了洞庭湖和蓬莱诸岛。宋代此地常闻隐隐雷鸣之声,有人见过八位异人游宴于此,于是久而久之人们便认定此地为八仙的道场。

  全真教派戒律严谨,修习勤恳。他们奉八仙中的汉钟离、吕洞宾为北五祖。在八仙宫的后殿专门有一方吕祖洞,是明清的建筑。出吕祖洞,过大殿,经小门进入一处场所。这里奇花异草自然生长,一棵高大榆树遮天蔽日,知了在热浪之中不停地鸣叫。角门虚掩着,院子里非常安静。我经过一条小径,走上台阶,看到旁边有个牌子标着“邱祖殿”,于是我就在安静的知了声中细细地阅读关于丘处机的生平介绍。

  丘处机乃王重阳的大弟子,是历史上重要的全真派人物。他在70岁高龄的时候,为了传法,专门跋山涉水应成吉思汗之召奔赴西域面见正在征战的大汗。胡诚林道长说,丘处机的道法精神就是以出世的道来做入世的事,用道家的神来普度世俗的生。丘处机一直与蒙古帝国的统治者保持着密切的联络,通过向这些人传输道法来达到经世济民的目的。

  胡诚林认为,与世俗打交道,是弘扬道法的最佳途径之一。而八仙宫的管理机制正是传统与现代结合的典范。

  2 尘世净土话管理

  在采访胡道长的时候,一位老人推开了迎宾室的门询问吕祖洞怎么走,胡道长耐心地为她做了解答。“八仙宫的整体状态是开放的,信众可以随时得到各种问题的解答,用现代管理理念来说这叫做服务人性化。”胡道长谈起现代管理运营理念来头头是道。他说,为了解决出家人修行不受打扰和信众咨询问疑的矛盾,八仙宫实行了一站式服务,将办公室完全对外开放,由工作人员为信众提供事务性咨询服务;同时,实行道长轮班制,每天都会有一位道长在办公室为信众提供道学、修习等专业性咨询服务。

  我在八仙宫里徘徊,经过办公室的时候,透过窗前树丛,可以看到里面工作人员忙忙碌碌的身影,一位高绾发髻、身着道袍的道长正在与一位老人低声交谈。

  在门口的售票处,我咨询了票价,只要3元钱!(持道教、佛教居士证及军官证、老年证、学生证、残疾证者均免票)这种低价收费也属八仙宫的管理特色之一。收费是为了保证宫内信众的纯净性,低价是为了普惠广大信众,这样的门票价格既杜绝了闲杂人等进宫驻留生事,也为信众提供了便利。

  八仙宫将法物流通处、素斋馆实行对外联营管理,同时对其价格、销售形式以及宣传形式做了一系列规定,减少了宫内的商业氛围,为出家人和信众提供了一方宁静的乐土。“这里的环境非常适合修行和道法活动,”来自福建的张女士正在将一面法旗收进背包内,她是随着一个道学旅游团来八仙宫进行道法活动的,据她介绍,他们在八仙宫的正殿前进行参拜、祈祷活动并不需要和道观协调,因为这里是“开放的静土”。

  记者在八仙宫的很多角落都发现一张摆放信众服务手册的小桌子,翻开手册,清晰端正的小字跃入眼帘:(帮助信众)了解道教和八仙宫,知晓怎样烧香、怎样打坐以及爱国、修养、情操、正气等格言。

  “至今我们已经花费100万元印刷道教经典,进行免费赠送结缘及图书免费阅览等传法活动,”胡道长在我身后看到我翻阅手册,轻声对我说,弘法的过程就是用道风影响家风再进而影响市风;所以通过文字通过文化弘法是一条佳境,作为道观,就应该将财力人力投入到这样的事情当中去。

  八仙宫在进行弘法活动的同时,积极开展一系列社会活动,如成立八仙宫慈善基金会,救助贫困大学生,举办各种度化心灵的道场以及参加各种社会公众慈善捐助活动。

  八仙宫健康的对外运行管理是来源于其内部管理机制的良性循环。

  从王重阳祖师开始,全真派的教律就十分严格。“传承,是八仙宫内部管理的第一要素,作为出家修道之人,道家千百年承袭下来的戒律是必须遵守的。”

  全真派的出家人自古不可以结婚、饮酒与吃荤。但与佛教不同的是,道教主要靠自身戒持来维持。记者在八仙宫的斋堂用餐,盘中之餐都是豆腐蔬菜一类。

  进入现代以来,由于社会飞速发展,过去的戒律就不能依靠一种方法来维持。所以,如今八仙宫采取了现代的管理制度——十方丛林制度,“也就是民主制度。”宫内大小事务的管理都不是一个人说了算,而是有管理委员会来决定,而管理人员中非出家人比例占到60%。

  “我们宫内是有CEO的,不是我,”胡道长在说到八仙宫财务制度时慢悠悠地开了个玩笑。其实他说的是财务监理。八仙宫的财务管理制度是全透明的,由财务领导小组决定各项财务收支,而且要定期向全观道众公开账务报表。“宫内的功德箱实行双锁制度,一把明锁,一把密码锁,还要电子监控,集体开箱;不像有些电影里演的那样,库房、功德箱一大串钥匙挂在住持道长的腰上。”

  秦道长,本名秦诚水,陕西人,在八仙宫出家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他是“80后”,但他的行为一派老成持重:谦和恭谨,不紧不慢。秦道长在宫内管理一些外联工作,所以有时候会开车。车很便宜,十几年前买的。他开车的时候总是匀速行驶,从不抢道。当我问他为什么能有这样好的心态的时候,他说,修为是我们宫内管理教务的第一功课。

  创造良好的学修环境及氛围,是胡道长管宫治宫的座右铭。养心明性,普法度人是道家的优良传统,也是当代道教秉承的责任。胡道长告诉我,八仙宫有很多学习班,既包括丹道实修班,又包括普法、道教、文化乃至现代礼仪等学习班。

  3 清静无为说养心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有和无的关系是道学中天地万物运行规律中的关键关系,弄清有和无的关系,是修道的关键。”胡道长说起《道德经》的时候,轻轻抖了抖道袍的下摆,此时正是夏日的黄昏,窗外一只喜鹊正在八仙殿的檐头蹦蹦跳跳。

  胡道长将面前一只青花雕饰的水杯倒上水,说,这是有;然后将水缓缓喝掉,轻轻放下空杯,说,这是无,若想有,必先无。他说,其实很多人对老子所说的清静无为有所误解,认为什么都不做就是清静无为,其实无为本自有为生,有为也需持无为心,有为无为是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关系。清静无为,指的是心,不是行。

  胡道长从小在田间地头、山中树下便听外祖父、外祖母讲道教故事,听他们念《道德经》,受到道家之风的熏染。因吃素外加体弱,便从小开始习武,后来结合道家文化,渐渐进入道学的高层境界。他1992年报考中国道教学院,边学习边研讨边修行。毕业后进入道院,从扫院到执殿,到后来的办公室主任,宫观教内教外的职事都做了一遍。2001年以27岁的年龄担任了八仙宫的住持。

  在工作中修行清静无为,在帮助人过程中修行清静无为,在处理各种事务中修行清静无为,不但是胡道长的亲历,而且是他对无为有为最深切最真实的理解。

  胡道长认为,作为修行之人,首先要有大爱有信仰,爱国爱教是道教徒最基本的信念。“我们为什么要开设普法学习班?就是为了教育道众要修行先要爱国守法,不爱国不守法怎么立身,不立身怎么传教。”

  据胡道长介绍,八仙宫的传教理念就是,每个出家人都要做到让信众来这里把烦恼放下,将快乐带走;把仇恨放下,将爱心带走;把绝望放下,将希望带走;把无明放下,将智慧带走;把诸恶放下,将众善带走。最终达到普度众生、传播安宁,进而促进社会和谐,推动祖国繁荣。

  “给人正能量,就是我们要干的事儿!”胡道长用了一个流行词表达他传教的信念。所以,他认为,修道之人就是要以恬淡安宁的心去做有为的事,以有为入世的行来推动清静和谐的理念遍布社会。

  我们谈到如今社会上的浮躁现象的时候,胡道长说世人就该像老子所崇扬的水一样,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利万物而不争,而最终结果是无人能与之争。明白了这个最朴素的做人哲理,便能以恬淡欣喜的心去努力工作、努力生活。

  临走的时候,我和胡道长互留了微信,我笑着说:“道长,您够潮的!”道长微笑着答道:“是啊,我还有微博呢!我觉得在今天弘扬教法、度化信众,就要与时尚结合,与现实接轨,用最新的最接地气的手段来传播最古老最经典的文化精神!”

让人心静的“丛林”(走进寺观教堂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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