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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3年07月06日 星期六

云荒石老醉翁亭

徐 斌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3年07月06日   第 07 版)

  欧阳修像

  醉翁亭一瞥
  资料图片

  第二次前往安徽滁州访琅琊寺,登南天门,游醉翁亭。与前次相隔20年,不过在我的感觉里,似乎经常造访。因为每次读到《醉翁亭记》,眼前便浮现出“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的水墨山水画。然而,想象不如亲历,比如这次踏访就有许多发现。

  在醉翁亭入口处,有用石块砌成的“日”字形方池,两个“口”字一高一低,池边刻着“讓泉”二字。不对啊,记得《醉翁亭记》中写的是:“山行六七里,渐渐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导游说是叫“让泉”,象征谦让之意。明代天启元年(1621 年),尹梦璧在滁州任通判时,将滁州最佳景致归为滁州十二景,当中就有“让泉秋月”图景。不过,题画诗中有“山雨酿泉泉酿酒,月中之人能饮否?”句,题跋中又有“两峰让出,潺湲澄澈”句,两者似相矛盾。姑且存疑吧。

  门墙之内,墙中嵌入两只铁环,像牛鼻眼,谓之拴马柱,说明非有身份者不能进入。这与刘禹锡在《陋室铭》中所写“往来无白丁”同理。古代文人重视读书,读书本身就是一种身份。我在黟县西递村,看过一副对联,上联是 “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下联是“第一等好事还是读书”。照我的理解,这第一等好事,并非“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而是明人陈献章所说的“受用”,即排除直接的狭隘的功利性,追求读书的快乐和读书的精神价值。

  最令人流连的自然是“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的亭子。两边设美人靠,又各置两只方桌。欧阳修当年侧坐美人靠上,时而看景,时而抚琴,时而伏几批阅公文,中间可能饮点小酒。他的太守生涯,清风明月,诗情画意。他写《醉翁亭记》时自号醉翁,“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晚年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他不太在意物质,因此得大自在。不过,如果因此认为他怠于政事,则大谬矣。他对于政事有研究,实行的是“宽简”政策,也就是宽容和简化政策,办事遵循人情事理,只要把事情办好就行。他后来权至开封府,也是持以宽简,办事往往不动声色,把开封府治理得井井有条。这和现在提倡政府改变职能,简政放权,反对清谈,崇尚务实,道理何其相似。

  我不知道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是不是在这个亭子里写成,只是听说文章写就,贴于城门,征求修改意见。有位樵夫嫌开头太啰嗦,叫欧阳修到南门上去看看。欧阳修真的去看,心悦诚服地将开头“环滁四面皆山,东有乌龙山,西有大丰山,南有花山,北有白米山”一串文字压缩成“环滁皆山也”5个字。我这次特地登上南天门会峰阁,感觉这里改得真好,不仅文字精练,而且境界有别。以欧阳修之文坛领袖地位,如此谦逊,我辈自愧弗如。想起前贤白居易,诗成让老太婆听,言不懂而废,故成大家;想起张籍曾因为迷恋杜甫诗歌,把杜甫的名诗抄录烧掉,用烧完的纸灰拌上蜂蜜,每天早上吃上三匙;想起余秋雨说的,艺术往高处发展,要有宗教情怀。这个宗教情怀,我的理解就是要有对文学的敬畏之心。

  醉翁亭景区中,还有欧梅,有“花中巢许”题词,有影香亭,取林和靖“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诗意,有堪比兰亭的“曲水流觞”,都可圈可点。我最感兴趣的是一副对联:“道德三朝圣,文章百世师。”欧阳修的文章之妙自不必赘述,其道德之尊更令人心仪。不说他的以荻画地,不说他的勤奋抄书,不说他的奖掖后进,不说他的革新新政,不说他的编纂史乘,不说他的改革文风,但说他的几次被贬,都是因为正直侠义,打抱不平。北宋景祐三年(1036年),范仲淹上章批评时政,被贬饶州。欧阳修为他辩护,被贬为夷陵县令。庆历五年(1045年),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因推行“庆历新政”相继被贬,欧阳修上书申辩,结果被贬为滁州太守,遂有《醉翁亭记》诗文出世。醉翁遭难,滁州有幸。当然醉翁亭今日有大影响,被誉为全国“四大名亭”之首,不仅是因为欧阳修的文章好,更是由于其人品高。千年之后,联想到天门山、滕王阁、褒禅山、石钟山等景区,文人的力量是大是小,实在难以厘清。

  在琅琊山,有许多弥足珍贵的摩崖石刻。在祗园,有蒋介石字、戴季陶字,还有无名者的“云荒石老”。我喜欢这个短语,说尽苍凉,个中滋味,一言难尽。这个短语出自欧阳修《赠沈博士歌》“云荒石老岁月侵”句,或许也是他的人生感悟吧。不过我认为,尽管云会荒芜,石会老死,但醉翁亭是倒不掉的。我相信文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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