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过大年,那抵挡不住的魅力就不加商量地把我吸进童年的欢乐中。于是,远在西半球的我,便一头扎进山东半岛的庆年氛围中,如痴如醉地回味着,享受着……
儿时过大年,最高兴的莫过于穿新衣服,吃好饭,跟姐姐们到集上去看人踩高跷、跑旱船、舞龙、耍狮、扭秧歌。人多的时候,姐姐们就换着班儿地让我骑在她们的脖子上,我双手抱着姐姐的脑袋,安享:坐得高,看得远的特殊待遇。
记忆里,像是最喜欢看我大舅踩着高跷演节目。妈说,大舅是方圆几十里的大学问家。的确,大舅总是利用踩高跷时给乡亲们唱一出自编的山东吕剧。大舅所唱的戏词儿也就成了妈妈在疲劳时的解乏曲。星移斗转中,妈妈的“解乏曲”又变成我思念她老人家的“乡恋”了。
过大年的另个难忘,当属祭拜祖先。老能记住,一到大年三十下午,爹就把东、西两院打扫得干干净净。而后,搬出用红木雕刻的大条几,将它安放在东院的堂屋里,再踩着凳子把一幅又长又宽的家谱挂在后墙上,请出祖先的牌位,以备家人前来磕头跪拜。
再看西院里的妈妈,围在灶间,又蒸又煮,又洗又切,又煎又炒,又烹又炸……
看着妈在炸好的鱼、炒好的菜、炖好的肉上,交叉放上被烫软的长葱叶儿,我就凑上前去问妈这是为什么?妈说:“不搭上绿葱叶儿,祖先们不敢动筷儿夹。”可等初二晚上送走祖先,我又极其好奇地问妈:“搭上绿葱叶了,为什么所摆放的贡品半点都没少?”这时,妈妈的回答是这样的:“爷爷奶奶那是舍不得吃,想留给俺亮子吃。”
别梦依稀,故乡啊……
屈指细数,在美利坚的国土上,我已过了26个大年了!记得,1994年我回山东出书时,出版社的徐大哥问我:“你们在美国过大年吗?”我的答复竟是:“也过,也不过!”这叫什么话呀?这叫大实话!
在华盛顿居住的那近10年里,过大年的全部涵义,就是一个日期的提醒,一个年轮的转动。因没有法定假期,佳节的气氛便不够浓厚。但一家人还是要凑到一块儿,包顿饺子,炖条鱼,喝杯红酒,碰个响儿。在那“噹”的一声中,相互间说几句吉祥话,放下碗筷,年就跑了。
然而,自1996年我搬进印第安纳州,再提过大年,那可是今非昔比,鸟枪换炮啦!
时年,我家买了一个可收看中央电视台4频道节目的“小耳朵”。它一进院儿,我便跃过“精神扶贫线”,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精神大富婆”。
感觉美极了!透过电视屏幕,故乡的23个省、4个直辖市、5个自治区、2个特别行政区和宝岛台湾所拥有的山川美景,风土民情,佳节时的喜庆场面,都跳到我跟前,可大胆地用“依山缩地在君怀”来作比呀!
尤其是一进入腊月,那过大年的喜庆气氛会把我团团围住。从熬腊八粥、泡腊八蒜到月中返乡回家过大年的人潮涌动……
看那些在外面辛苦了一年的人们,大包小包地背着扛着,前呼后拥地挨着挤着,巴破眼地盼着等着,不辞辛苦,排除万难地往家里赶哪,奔哪……只为,与家人团聚;只为,把这一年一度的大年给过热闹了,过红火了!
尽管我独在异乡为异客,可从央视所播放的画面中,我仿佛就是那个抱着一年的积蓄回家送给妻儿老小的赶路人;仿佛是那个做好饭菜,跑到街口,踮着脚尖,翘首以待儿女回家过春节的老娘亲……
再说这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不在乎那台节目是质量非常棒,还是特别次,身在异乡的人,所看中的是那份熟悉,那份亲切,那份心灵的共鸣,那份我也拥有了回家过大年的美好感觉。
美好的感觉在扩散;美好的感觉在延伸……
几年前,我所居住的美国中东部小城也有了过大年的意味。随便走进一家超级市场,一个个写在小白牌上的绿色春字,插遍商店的四面八方。
去年的腊月二十八,我到家附近的超市去买菜,一位白人老太太指着一个插在货堆里的“春”字,问我怎么念,是什么意思?我耐心教她发音,并告诉她:这个字是春到的预报;是农历年的岁首,也是中国人一年中要过的头一个节日——春节,又称过大年。过大年是中华民族最为隆重的传统节日;她象征着美好,兴旺,对未来充满希望与寄托的团圆日。
料想不到,我口中的“过大年”竟把她老人家给深深地吸引了。老太太边赞叹边请我用中文把“过大年”写给她。理由是:她那个读高中的孙子正想在自己左臂上刺几个中国字,但又不知刺什么。听罢我言,老奶奶当即拍板儿:就刺“过大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