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个经历风雨、遭受磨难的过程,怀宇从自己祖国安逸的环境,来到一个高度发达的国度,异域他乡、举目无亲,难免如风中孤萍般有一番动荡,但这种动荡或颠簸,对人生又何尝不是丰富、充实与延伸呢?经历了风雨,就会有收获,会有心灵得到慰藉的芬芳,恰如风雨停歇之后,往往会在林边迎来一缕缕似有似无的“花香”。一个人的创作印照着一个人的过往,用“风定了,隐约有花香”来概括怀宇在美的经历和她的写作,大抵是不错的。
对海外华人写作者而言,写作视野的局限恐怕是一个突出问题。经常见到的情况是,一个国内的宠儿到国外一下子就被迫扎入华人社会底层,从洗碗洗衣、送外卖等苦活干起,交往的渠道、生活的圈子,还是局限在一些国内去的人们中间,写作一时打不开视野,更不能进入更加国际的、更加主流的话语圈子里。但怀宇创作的小说却没有上述局限,她笔触所描写的比别人更加开阔,往往具有国际视野,不少作品以国际大都市作为人物活动的舞台,比如背景从美国到意大利、以色列、中国等多国,城市从洛杉矶到耶路撒冷、罗马、重庆,人们看到的不再只是华人圈子里的事情,作家把“真相的刀锋”伸向从城市到郊外,从现实到幻想的各个领域,试图超越国家、种族、语言的樊篱,让自己笔下的人物在各种不同背景下舒展性情,展露性格。这样的创作面貌是由她宏大的视野决定的。她由求学、就职跨国公司到转换生活角色,历练得多、经见得多,视野是逐步打开的。而且,怀宇小说的意象是蔓延的、拓展的,而非局限在一两个地方,形态也是发散的,往往蔓延在各处,但作品里的国际元素并非故弄玄虚的外加的作料,作者是要将之化为作品的血肉,从中同样可以看到作者的中国情怀与中国记忆的浓重影子。
小说集《罗马·突围》所写的人物,大多是处于社会高尚阶层的中产阶级——即使是华人,亦不再为衣食、生存发愁,正如《绝对浪漫》所说的,他们“收入稳定,假期充裕,典型的雅皮士,拼命工作拼命游玩。那段时间里我们去巴黎看花、瑞士滑雪,每逢长周末便去Napa酒乡品酒、Carmel海边潜水冲浪,日子过得水一样流畅、风一般明快。”应该说,此时,他们的肉体痛楚远小于精神苦闷,灵魂应该如何安顿,如何为日益枯寂的精神寻找出路,成为重要问题。尽管生活中不乏“华丽派对”,不乏“绝对浪漫”,但主人公们精神的苦闷与干涸,是断然掩饰不了的。作家把笔对准了他们内心的痛楚,特别是在面对爱情、情感问题时的犹疑、蹉跎,进行了细致的描写,写了他们用“软思维”对付如“坚硬的核桃”般森严的情感壁垒,但这样一个过程远非轻松。
爱是文学永恒的主题,同样是怀宇作品的主题。她写了那些可爱的女性们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都把爱当成生活救赎与理想救赎唯一途径和不二选择的生活轨迹,这其中肯定有怀宇自己在生活中的观察与体验。我们看到,那处处流淌的细腻感情,那流畅的文笔延伸的地方,有主人公们生活的破绽、情感的疏漏。她笔下的那些人物似乎都是爱的信徒,尤其是女性们,不管境遇有多大的区别,她们对爱似乎都有抓住不放的坚守——无论是因为爱而为丈夫承担危险的小弦(《华丽派对》)、不顾生活重负选择跟随爱人的盈(《带你去看粉牡丹》),还是因为爱可以抛开宗教和民族偏见的葛丽特和摩西(《哭泣的墙》),都反映了她们对待爱情的决绝,特别是揭示了她们在无人相信爱情的时代,像“史前的飞蛾,扑火,落空,恰巧被一滴坠落的松脂凝固在坠落的一霎那”的姿态。而在怀宇所描写的女性主人公当中,“冰”的形象格外引人注目,这个形象身上凝聚了作家更多的思索,作家通过她,向读者描绘了一帮经过打拼而在美国立住脚的女性的生活状态。怀宇可能不像是媒体介绍的简单的“新生代”华裔女作家,但她的小说的确有新人物、新视角、新感觉。在“冰”看来,爱只要是真诚的,那就值得一试,值得拥有,即使飞蛾扑火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我们能够看到,怀宇的创作有长期的积累,她善于描写中产阶级的文雅生活、情感经历,善于从细微处入手,以爱为主要题材,深入剖析爱情、感情、婚姻生活中那些可以超越东西方文化差异的东西,她无非是要告诉大家——面对现实的和精神的困境,爱总能战胜困难、超越一切。而怀宇的文学表达,之所以显得格外耐读,是因为独具智性、感性与灵性之特色,语言温润而不甜腻、华美而不浮躁,能够让人回味绵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