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映红于都河,渡口有一支难忘的歌。唱的是咱长征源,当年送走我的红军哥哥……”
一首由王晓岭作词的《红军渡长征源》,正在渡口播放。于都河两岸的灯火,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跳跃着。中央红军长征出发纪念碑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站在中央红军长征出发纪念碑前,抬头仰望碑身上那几个鲜红的大字时,听到有人在念:“十月里来秋风凉,中央红军远征忙。星夜渡过于都河,古陂新田打胜仗。”一些从史志材料里打捞出来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瞬间苏醒。
1934年10月。那时的于都河,还叫雩都河。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为了摆脱国民党军队的重重包围和追击,中共中央、中革军委率中央红军主力,分别从瑞金、兴国等地战略转移,抵达中央苏区腹地于都河北岸,进行休整。
对于大部队的进驻,于都人民倾其所有,筹粮筹款,调集了一切人力、物力,为中央红军战略转移提供坚实的保障。向南转移的第一步,就是要跨过于都河。当时的于都河宽600多米,水深浪急,所要经过的8个渡口中,有5个需要架设浮桥。为了让红军顺利渡河,于都人民和红军一起,在最短的时间内收集了800多条船,但还远远不够。百姓们知道后,纷纷搬出自家的桌子、门板等。一位70多岁的曾大爷,甚至连自己的寿材板也捐了出来。
木板和船只凑齐了,可国民党飞机的轰炸一刻也没有停止,架设临时浮桥只能在夜间悄悄进行。于都百姓做足了准备,和红军一起,每天下午5点半以后开始下水搭建浮桥,到晚上8点前就要完成。红军夜里渡河后,又赶在第二天清晨6点以前把浮桥拆除。搭建的材料分散隐蔽在岸边的树林或农舍里,不能留有任何痕迹。
1934年10月17日到10月20日,中央、军委机关和直属部队及一、三、五、八、九军团共8.6万余人,分别从8个主要渡口星夜渡过于都河,迈出了长征第一步。
历史,从于都河上一跃而过。于都县从此成为“长征第一渡”。
那一年,穷苦的于都人民献出了3年的口粮。
那一年,于都县参加长征的青年多达1.7万人。可后来统计才发现,除少数人在到达陕北后被编入红军队伍,大部分都在长征途中壮烈牺牲。在于都县档案馆里,你无论翻到哪一个地方的烈士名单,都会发现很多备注栏里,有一行醒目的字:“北上无音讯”。
因为长征,于都也有了更多的注脚:在作家魏巍的笔下,它是“地球的红飘带”的出发地;在埃德加·斯诺的笔下,它是“惊心动魄的史诗”的卷首。
这座城的血液里,装满了长征记忆。长征大桥、长征大道、长征广场、长征宾馆、长征学院、长征源合唱团、长征源红军小学等,这不仅仅是一个个名称,更像是历史的坐标。于都县长征源合唱团原团长袁尚贵说:“长征,早已和这座城市融为一体。”
90年过去了。眼前的河水,已不再像过去那样湍急。当年红军渡河的8个渡口,全部架起了大桥,临近城区的就有红军、长征、集结、渡江、胜利等5座大桥。每次开着车,穿行于连接城市中心的集结大桥时,我都感觉自己如在梦中。
记得20多年前,我随着爱人的脚步,第一次走进于都。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流,临河狭长的街道上,两排低矮的房舍聚满了小城的零乱与拥挤。河对岸是被冲积而成的大片洼地,根本没有爱人所说的“鲜草碧碧”和“桃花灼灼”。
20多年来,弹指一挥间,城市的崛起和蜕变,就像蝉的羽化,变化大到你无法想象的程度。沿河两岸树木荫翳,花团锦簇。城市里,富硒和服装产业强势崛起。四通八达的铁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规模宏大的工业园,造型独特的体育馆、长征国家文化公园,仿佛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
很多个夜晚,我一个人站在第一渡口,遥望着河岸的繁华,想着,当我老了,一定要把自己与小城共度的岁月写成一篇诗稿,塞进风里,作为青春的凭证。
傍晚,一艘印着“长征集结号”字样的游船,在河心缓缓而行。远处,群山在列队致敬,一座座大桥,扛着夜色,巍然而立。通往远方的高铁,正鸣着长笛,在旷野里尽情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