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作别大学校园时,有几个可去的地方,我选了远方的株洲。
那年7月,我坐绿皮火车第一次踏上株洲,盘桓于中心广场旁的湘江大桥东桥头,等着下午的分配。中心广场是东、南、北三个城区主街的交会处,正中躺卧一个圆形转盘,三个方向的车潮水般涌来,在转盘前稍作踟蹰,又或长或短绕转盘一阵,一头扎入另一方向的车流里。
我去远郊的单位报到后,很快熟悉了株洲。湘水波光粼粼,浩渺壮阔,阳光下呈海水般的深蓝色。不过,湘江上仅有一座桥梁,以前河西人挑果蔬到河东卖,只能靠汽渡或轮渡。江对岸十分萧索,除了一条孤零零连接大桥的天台路与零星几座楼宇,其余都是起伏不大的山包,间或有三两栋农舍隐在果林中。
彼时,株洲虽已小有名气,但城区其实并不大,同事们说:“下馆子去株洲饭店,想玩就去奔龙公园。”这两处都在中心广场一带。周末,我常去新华书店看书,在附近的钟鼓岭市场吃碗米粉或面条,味道如何早已记忆模糊,但那里街巷的逼仄、嘈杂与脏乱令人印象很深。
新中国成立之初,这里还是幽寂的湘潭县属小镇,人口不到七千,后来京广、浙赣与湘黔三条铁路相会于此,株洲不仅独立建市,一跃成为重要的交通枢纽,迅速发展起来,还白手起家捧出了航空、冶金、机械、化工等诸多大中型企业——第一台航空发动机、第一台电力机车……这些,像一枚枚金牌嵌在这块土地上。
后来,我调入了城区文化路上一家单位。住的日子久了,才知株洲底蕴不浅:所辖的茶陵有着保存完好的南宋古城,茶陵诗派领军人物李东阳如雷贯耳;醴陵属千年古邑,渌江书院培养过四十多名进士………与文化路相距不远的芦淞路,是因抗战时期卢沟桥事变与淞沪会战爆发,株洲人为表抗敌卫国决心而命名的。这令我眼前总浮现出一张张热血澎湃的先辈的脸庞,对这座城的敬意也沸然上涌。
一晃又是许多年,一幅幅新画卷不知不觉铺展在了湘江两岸。河西早已实现了“再造一个株洲”的宏愿,昔日的果园、菜地化为以炎帝广场为中心高楼林立、街道纵横的新区,市政府办公楼也搬到了这里。跨江大桥从一座修到了七座。江边早年的荒滩也蝶变为绵延数十里的风光带,草木幽深,石径曲折,游人如织。
我曾就职的远郊,因背倚长沙,一跃成为长株潭一体化的先锋。老城也不甘于后,荡漾着春意。中心广场悄然拓宽了许多,四周多半已改建的楼宇长高了不少,圆转盘也被更改为视线无碍的直行车道,并在地下建成人行通道。钟鼓岭焕然一新,市场搬往了别处,取而代之的是书城。我寻觅新书时,又有了新的去处。
如今,下班后我照例漫步石子湖,看着一杆杆伸向水面的钓竿,或者湖畔翩翩起舞的人群,不禁为这巨大的变迁而感慨,而动容,更为这片土地上奋斗的人们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