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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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 2022年09月24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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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江岸边,难忘的城(我与一座城)

康 健 《 人民日报 》( 2022年09月24日   第 08 版)

  图①为环县县城远眺。
  陈羿舟摄
  图②为环县环江沿岸风光。
  张永鑫摄

  我与甘肃环县深深结缘,主要是因为我曾在那里上学读书,前后有四年多的时间。那是我的一段幸福时光,虽然不算长,但对我影响至深。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离开陇东庆阳农村,来到北部的环县上高中,也回到了父母身边,全家人团圆在一起。此前,父母长期在环县的中小学任教,我则留在农村老家爷爷奶奶身边。我在农村生活,也在那里上学,读完了小学和初中。

  环县的县城就叫环城,当地人也叫城关。环城夹在东西两面大山之间,主要包括北部的老城和南部的主街。老城是狭义的环城,也是如今环城的精华。据考证,环城在唐代即有完整的城池,现在的老城为元明清故城的遗存。老城的四围有大致完整、高高低低的城墙,城内有学校、机关,还有一些农户和小小的村落,甚至有一块块的菜地和庄稼地。老城尚存的南、北、西三座城门,北门稍显寂寥,西门通往主街北首,南门连通老城和主街中段,最为热闹。出南门再下一道大坡,就可以走到主街上,环县的党政机关和企事业单位多沿着街道两侧分布。

  父亲任教的中学和母亲任教的小学都位于环城中。当时,我们全家就住在小学校内。小学背靠城墙,从高到低三级台地,依次是教师宿舍、大操场、教室及办公室,再往外就出了大门。位于高处的教师宿舍,实际上是在城墙上凿挖而成的一排窑洞,一字排开,一家住一孔,生活、办公都在这里。站在窑洞前看远处,视野十分开阔,真可谓登高望远。向西瞭望,只见在环城西侧的森森大山脚下,环江蜿蜒奔流而来,像是一条细长飘逸的绶带悬浮在山与城之间。这在缺水的黄土高原是难得一见的风景,也为县城平添了一份特殊的魅力。少年的我们有时会偷偷爬上高高的城墙,在那里可以望见墙外因时而变的四季风景,还有更远处环江左岸台地上巍峨屹立的宋代古塔。有多少次,我们在清晨的满天彩霞中,或是黄昏的绚烂夕阳里,远望亮闪闪的环江向天际渐渐隐去,天地山水浑然相融,美不胜收。

  初到环县,我便感到惊讶,这首先是因为这里有全然迥异的地貌。以前我在黄土高原的董志塬这样的平原地带生活,十几年来对这样的地貌风物早已习惯。现在一下子见到大山怀抱、长河相伴的环县县城,在宽阔的河川地带整个铺开,山河尽收眼底,内心的新鲜和惊奇感十分强烈。这种生活环境改变带来的强烈新奇感,加上与父母长久别离后再度相聚并生活在一起的巨大幸福感,让我一时感觉如在梦中。

  环县另一个让我印象深刻之处,是这里的民风淳朴、人心良善、社会和谐,实在是让人如沐春风。那个年代生活还比较艰苦,当地吃的水碱性很大。但是良好的人际和社会环境,让困难的日子也多了几许温暖的气息。

  我在环县读书,即便是紧张的高考复习期间,如今回想起来,也充满着和谐美好的回忆。那时,高考录取率很低,学业竞争非常激烈,但同学们的关系却友善融洽。课业之余,冬日阳光里,同学们会在教室门口的石阶上扎堆儿“晒暖暖”,或是排长队玩一种比拼耐力和技巧的“挤别别”游戏。来自农村的同学有时会送我一把燕麦粉炒制的干炒面,那简直是当时难得的美食享受。这些温暖的人与事令我久久难忘。

  我的父母后来离开环县,到邻近地区工作和生活,还经常有以前环县的学生专程来看他们,多年来绵绵不断。有一位同学住校,他的父亲隔段时间就会赶着毛驴过来,走几十里山路到学校,给他送些口粮和咸菜。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朴实寡言,难得对坐片刻,却不知说些什么。于是儿子便守在父亲身边默默陪着父亲,一切尽在不言中。每当忆及这一幕,我都会为他们的父子温情而感动。

  在环县,人与人之间相处很和谐,干部和群众之间也不例外。我在环县上学时,经常看到一些干部和当地群众在县委县政府的院门口墙边聊天、下棋,有时县委书记还会走出来,欣然参与其中。一次,有群众向县委书记反映情况,这人是个暴脾气,说到激动处竟发起了火。书记也不生气,说你不要急嘛,事情已经在办着哩。后来,群众反映的问题该解决还是解决,跟书记发火的事也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说实话,无论何时想起这件事,我都对当地干部心生敬意。他们能够呈现出这样的作风和面貌不是偶然的,而是红色文化传承下的必然。

  环县地处陕甘宁交界,天干地薄水苦,过去是远近闻名的苦地方,却成为中国革命的一片红色热土。埃德加·斯诺在《西行漫记》一书中,曾多次写到环城往北约20公里的一个小山村,这就是现在的洪德镇河连湾村,当年是中共陕甘宁省委和陕甘宁省苏维埃政府所在地。1936年,在红一、红二、红四方面军会师后不久,红军在附近的山城堡一带同国民党军发生激战,赢得会师后的一场重要胜利。也是在这一年,习仲勋同志随红军西征,先后任中共曲环工委书记、环县县委书记。

  环县盛产糜子,糜子加工后就是黄米。环县的黄米饭曾经养育了人民军队,这也成为很多老革命心中最难忘的记忆。我们常说,当年党领导人民军队靠“小米加步枪”取得胜利。而在我心中,除了小米,环县的黄米也应该记上一功。

  长久以来,我和我的同学在环县老区优良传统的熏陶下获益匪浅。譬如,就艰苦奋斗而言,在我的母校即有“教师苦教、学生苦学”这样的拼搏精神一直传承着。当我们为建设“四个现代化”、振兴中华而勤奋读书的时候,支撑着我们顽强奋斗的那股子精气神,都与老区的好传统、好作风内在相通。功夫不负有心人,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国家恢复高考,一批又一批环县学子通过高考进入国内名牌院校。几十年来,在他们中间,涌现出很多知名科学家、社科专家。

  环县方言听起来有一种独特的韵味,与陇东其他地方有很大区别。环县人说话粗粝中带着温柔,语气和缓,尾音上扬,与环县道情、信天游等民歌咏唱之间似乎存在某种内在关联。这里的方言表达也颇有些特殊之处。每天早起,矗立在东山城东大塬上的高音喇叭,用环县道情的一声喊叫连同一节唱段开场,开始环县广播站一天的广播节目,山下县城的人们也由此开启了一天的工作和学习。

  上大学离开环县以后,我时时刻刻都关注着环县的发展和变化,注意搜寻着一切关于环县的消息。这些年互联网发展很快,我借助网络的千里眼,下载了在西山上拍摄的环城鸟瞰大图,图像非常清晰,看起来十分震撼。从这张图中可见,环县县城“一江一城”的基本格局还在,但围绕着环江和环城的路网密布。环江两岸以及环城的楼房从北到南林立,公园绿地一直延伸到河滨乃至城外。那繁华热闹的缤纷街市,那俨然都市的现代景观,不由让我感到一时恍惚,产生今夕何夕之感。

  环县环城发生的巨大变化,既让我欣慰,也令我激动。前些年,从银川开往西安的银西高铁终于开通,连接起陕甘宁三地,正好也路过环县。远在家乡的母亲听闻喜讯,不畏八秩高龄,欣然乘坐高铁再回环县旧地重游。老人高兴地说,环县县城已经大变样,可谓旧貌换了新颜,完全是一个城市的模样。当年中学小学里面那些背靠城墙凿挖的窑洞宿舍,早就被一排排整齐漂亮的楼房所替代……变化太多太大,真是说也说不完。

  我在环县生活的时光只有短短四年多,但从那以后至今整整四十年间,那里的一切都让我难以忘怀。环江水一直在我的心头荡漾,所有同环县相关的人和事也在我内心深处时时萦回。我期待着有一天重回环县,再看看今天的环江,看看今天的环城,还有那里我时常惦记的人们。

  

  版式设计:赵偲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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