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底，由我主演的舞剧《青衣》再次登上首都的舞台。迄今为止，《青衣》在国内外共演出120余场。回顾来时路，作为致力舞蹈创作的文艺工作者，我是幸运的：我选择了舞蹈，舞蹈也选择了我。从对舞蹈有清晰认识起，我便觉得这是最具国际性的艺术表达方式之一，可塑性和感染力极强。舞蹈以肢体为传达媒介：既可全然抒情，又能塑造人物，同时借助编排手法、舞台手段呈现剧情。2009年，怀着对舞蹈艺术的敬畏和挚爱，我开始摸索如何跨越文化藩篱，“以世界语言讲述中国故事”，让更多国外观众通过舞蹈了解中国。我创建了“亚彬和她的朋友们”艺术原创系列，将理想付诸实践。

　　时光荏苒，十几年来，我从舞者成长为编舞、导演，伴随不同的创作主题走近不同的人，走进文学世界，走过丝绸之路，这段时光饱满又充实。我的作品来源于生活，其中有对生命意义的叩问、对生死的思考、对女性追寻梦想的观照……从北京出发，我走过大江南北、东西半球，赢得不同国度观众的掌声与认可。

　　《一梦·如是》——

　　重新讲述鸠摩罗什的故事

　　回顾创作历程，总结创作经验，我总会想起响应“一带一路”倡议而创作的舞剧《一梦·如是》（见图，刘海栋摄）。面对丝绸之路辉煌灿烂的文化遗产，我渴望成为展卷人，展现丝绸之路的大美。面对丰沛的历史资源，我也有了自己的新认识：丝绸之路流传着许多动人故事，光耀千古的人物穿梭其间，其中，玄奘西行，罗什向东。鸠摩罗什是千年丝路上传播文明的使者，他越过荒漠、孤独和艰辛，经历时代动荡，来到河西走廊，抵达中原大地。他是沟通东西方的使者，他的经历是中国的，思想则是世界的。我对鸠摩罗什充满崇敬，渴望用舞蹈作品、肢体语言重新讲述他的故事。

　　这样一位丝绸之路上的大师，该如何讲述他的人生？如何建构舞剧结构？我想，丝绸之路的文化遗产凝结永存于历史，但时光是流动的，讲述人物故事，应尽力与观众建立连接，从时间上拉近距离，以产生更多共鸣。经过与编剧沟通，我决定采用时间和空间的回放与停顿、梦境和现实的重现与转换来打通幻想与真实的界限，让死亡与生命、虚幻和真实同时存在，把舞台、历史、现实和故事同时呈现给观众。在这个过程中，译经大师鸠摩罗什的形象逐渐丰满。《一梦·如是》用舞剧的艺术形式体现出丝路精神之壮阔与文明交融之美好，点亮了丝绸之路对现代人的精神启迪，传递出“人生如同一场跋涉”的诗意感悟。

　　《一梦·如是》秉承“以世界语言讲述中国故事”的创作理念，这不仅体现在用舞蹈——人类共通的语言讲述鸠摩罗什与中华文明间的故事，以剧情架构讲述人类共有的精神体验和情感追求，还体现在能够激发创意的国际团队合作上。通过舞蹈演出与观众交流是一种文化层面的沟通，与各国工作人员的深度合作也是一种相互理解的方式，同样起到传播中国文化、拉近心灵距离的作用。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出时，《一梦·如是》在多个国际艺术节上得到专家的肯定，丝绸之路这一跨越文化的创作主题在不同国家收获了观众的满满共鸣。

　　《青衣》——

　　现代女性追寻梦想的缩影

　　回顾这些年来的舞剧创作，“情感共通”与“跨国合作”是关键词：《生长》集结十国艺术家，探讨“生——我们从哪里来”“长——我们要到哪里去”这样具有普遍性的哲学命题，在国内及欧洲巡演60多场；《青衣》根据毕飞宇同名小说改编，探讨“生命该如何寄托”这一能激起广泛共鸣的人生命题，我出任导演、编舞及主演，戏曲艺术家裴艳玲担任戏曲顾问，波兰作曲家奥尔加·瓦季齐柯沃斯卡担任联合作曲，同时集合多国舞美团队，荣获2018年美国匹兹堡国际首演艺术节年度最佳舞作奖；《世界》讲述舞者与舞蹈的关系，向观众呈现舞蹈作品如何被锻造而出，舞者们用身体丈量世界，该剧入围2020年德国杜塞尔多夫国际舞蹈节并进行主剧场演出，由于疫情改为线上播放。

　　回顾上述舞剧的创作过程，我认为，中国舞蹈作品要走出去，在聚焦作品思想性的同时，用好“世界语言”，即各国共通的表达方式也很重要。而与各国艺术家共同探讨创作理念和最切题的艺术表达手法，是讲好世界语言的重要途径。

　　同时，创作者需了解当前国际舞蹈艺术的创作形态，在坚持民族性的基础上，与世界舞坛通用的表达方式接轨。《青衣》是现实主义题材，关注女性艺术家的生存状态，包含中国传统艺术元素。创作之初，我考虑最多的是从中国文学世界中走出的筱艳秋如何被各国观众接受，如何建立角色与观众的连接。为将文字具象化，缩短原著国别、时代背景与当下的距离，我将传统艺术元素融于富有现代意味的肢体语言，用现代性舞段讲述现实故事，并采用戏中戏的情节设置，吸收中国戏曲元素编排《奔月》一段的水袖桥段。为表现筱艳秋的内心活动与具有超现实色彩的情节内容，我将科技与舞美相融合，用具有视觉冲击力的舞台效果展现这部分内容。《青衣》在以色列演出后，当地媒体记者与我交流时感动不已，她说：“这个中国故事是现代女性追寻梦想的缩影。”以色列拥有世界瞩目的优秀编舞家和舞蹈团，能获得当地观众的认可，是一种褒奖。

　　如何创作出与世界舞坛接轨的艺术作品，在世界舞台上让中外文化展开对话和交流，是当前舞蹈创作者需要深入思考的问题。中华文明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悠久历史长河中积淀的艺术精粹是我的灵感来源，而让中国舞蹈艺术焕发光彩，则是我念念不忘的使命，心无旁骛，唯有舞以赤诚。

　　（作者为国家一级演员、中国舞蹈家协会理事，主要作品包括《青衣》《一梦·如是》《世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