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后,冬小麦已成熟。收割时,镰刀划破麦秆的那一瞬,一股浓郁的香气喷薄而出。
新麦下山,在晒场上完成脱粒,农人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小麦,所有的喜悦都挂在农人的脸上。他们开始琢磨着用最擅长的方式庆贺丰年——把这大地的馈赠做成美食。
晒干的麦粒被送到了磨坊。新磨出的面粉,细腻如雪,却能做出筋道的面条来。农家主妇们懂得如何将浸水后的面粉揉捏成油光亮滑的面团。擀面杖并不急着上场,先用细纱布覆盖面团。主妇们用手心轻轻拍打面团,让面团在厨房里迷迷糊糊睡着,再蒙蒙眬眬地醒来,以激发出面团的黏性和张力。
气候是旱是涝,苗距是疏是密,打春是迟是早,都会影响到小麦粉的品质。这是新麦下山后的第一餐,丝毫不能马虎。主妇们反复推拉着紧裹在面皮中的擀面杖,不一会儿,薄厚匀称的面片在案板上缓缓摊开。而后,她们如叠被子般将面皮折叠齐整。接下来,她们左手摁着一拃宽的一叠面片,右手握着菜刀,富有节奏地抽拉切割着。最后一刀抽回,双手捧起面条,在案子上扬起,落下,又扬起。她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份大功告成的欣然。
面条下锅,在沸水中打几个滚,从水花中间浮起来。守在锅灶旁的主妇,赶忙从锅里将面条挑入碗中,浇上事先准备好的时蔬臊子,三两下搅拌均匀。屋里屋外,顿时满是浓郁的新麦香。
三夏大忙过后,深耕的麦田种上了苞谷、绿豆和芝麻。薅过头遍草,田里的禾苗开始泛绿,农家迎来少有的农闲时节。在我的童年里,这时候,母亲开始张罗另一件大事。新磨的面粉,用老酵母发酵,蒸一笼雪白的花卷。花卷出锅后,用各色颜料点缀,白胖的馍瞬间有了灵气。一切准备完毕,母亲将这些新麦蒸出的花馍放进包袱里,背在肩上,然后带着我,上她的娘家去。她要第一时间让外公外婆看到土地上的收成,看到自己的手艺,看到包袱里的新麦馍。
凉风拂过乡村的夜晚。在外公家的院场,月光洒下,星星闪烁,大伙儿坐在一起,摇着蒲叶扇,喝着凉茶,谈论着年景和越来越好的日子。时节已进入盛夏,接下来的日子,农人们将再次回到田间,回到禾苗旁,迎接下一轮丰收,期盼着他们精耕细作的土地带来新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