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我人生第一声啼哭的灯火是煤油灯,那是上世纪60年代末的乡村。
那时的煤油灯是父亲亲手制作的,在一个墨水瓶的盖子上钻一个小孔,再用薄铁皮卷一个小筒,筒中装着棉花捻成的灯芯,一盏煤油灯就制作完成。后来,家里有了多余的钱,开始从供销社买回工厂制作出来的煤油灯。有铁做的灯盏,灯盏里竖着棉花制成的灯芯,旁边横着铁丝扭成的旋钮,带动灯芯里面的小齿轮调节灯芯的长短,进而调节房内的灯光。灯盏上配有玻璃罩,可以遮风挡雨。
我家兄弟多,又都是读书的年纪,是“费油”的大户,村代销店供应给家里的煤油总是不够用。于是,我们吃饭时就改用桐油灯、菜油灯。油灯也会开花,油灯开花时,光线就会突然暗下来,母亲就用针挑灯芯。母亲挑着灯花,我们唱着童谣,那是幸福的童年时光。
乡村也有好一点的灯火,比如马灯。但拥有马灯的家庭并不多,一般是生产队里才有那么两三盏。我家曾有一盏马灯,其实就是升级版的罩子灯,只是玻璃罩子更大,灯芯更粗,灯火更明亮,关键是能够提着走。有的乡村还有汽灯,但是身价昂贵,使用时得请专门的技术人员。汽灯高挂,灯光明亮晶莹,如同白昼。县里剧团下乡演出,或是家境特别好的人家办喜事,我们才能看到一次点亮的汽灯。
后来,乡村的灯火发生了变化。我不知道别的乡村关于电灯的记忆,我们重庆安溪村第一次看到电灯,是在1975年5月。那是映山红开满山野的季节,县里电影队来到我们村。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水库边老祠堂院坝上竖起了两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方白布,一根竹竿上还挂着一个黑匣子。一阵轰鸣声之后,放映机扁担上那颗亮晶晶的玻璃唰一下亮起来,院坝上一片惊叫。灯光亲抚着每一个人的肌肤,温暖着每一个人的笑容。
那部电影叫《闪闪的红星》。放映结束了,院坝上没有一个人愿意走。
一个叫“电”的灯火种子从此在乡村里种下。把乡村点亮起来,成为大家最渴盼的事情。
1985年5月,又是映山红开遍山野的季节,乡里的小电厂建成了,电线牵到村里,拉进家里,电工把所有线路装好,合上电闸那一刻,村庄一下就亮啦!那是乡村里前所未有的亮堂。大人们在欢笑,小孩子们叽叽喳喳跑到各家各院看灯,村里家家户户都让电灯亮到深夜,大家的心里从来没有这么亮堂过。
乡村走入电灯时代。大家买来打米机、面粉机、脱粒机、粉碎机,让乡里的电站一下叫苦起来。电动机一响,家家的电灯就一闪一闪的,成为“南瓜花”,后来电站干脆改成隔天供电。
从乡村灯火到乡村灯光的彻底飞跃,是在全国脱贫攻坚战打响那一年。我们的长岭乡升级为长岭镇,镇里的电站也并入国家电网,我们乡村的电网改造升级到全国的大电网中。离开家乡多年,我没有亲历那史无前例的工程,但是我知道,我所在的城市和我遥远的乡村,沐浴着同样的“电之光”。打开电灯,打开电视,我会和乡亲们感受到一样的光明和温暖。
前不久回老家安溪村,村里利用当年建设的安溪水库自然风光,把安溪村打造成安澜谷乡村旅游度假区。乡亲们开起了农家乐,游客可以荡舟湖面,品尝农家美食。乡亲们耕耘着庄稼地,经营着农家乐,大家的心里格外亮堂。
灯亮啦,湖亮啦,山亮啦,心亮啦!这是对乡村灯火时代的彻底告别,这是对乡村灿烂前景的美好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