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6年初冬,莱茵河畔风景如画,卡尔斯鲁厄的人们却无暇欣赏这旖旎风光,人们都在静听一曲伟大的交响乐。49年前,音乐巨人贝多芬永远离开了他们。这一次,人们却仿佛再次听到贝多芬的忧郁与痛苦、激情与乐观,而这美妙的声音出自贝多芬的崇拜者勃拉姆斯,一位在贝多芬身后出生的德国音乐天才。
在此之前,勃拉姆斯已经创作多部广为流传的音乐,包括《D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匈牙利舞曲》等,享誉欧洲,甚至被许多人认为已经超越了贝多芬。他才华横溢,却直到43岁才完成平生第一部交响曲,这部《C小调第一交响曲》一经问世,便获得巨大成功,德国指挥家汉斯·吉多·冯·彪罗称其为“贝多芬第十交响曲”。
纵然7岁就已展露音乐才华,勃拉姆斯创作出第一部交响曲的过程却并不轻松。他对自己的要求向来严苛,经常烧掉认为不够好的作品。有一种声音在勃拉姆斯心头萦绕——不仅要追赶贝多芬,更要超越自我。贝多芬的音乐是指引他的明灯,也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他曾对朋友海尔曼·莱维说:“看来我永远写不好交响乐,我听到身后响着一位巨人行走的步伐,我不知道该写什么好。”从1855年到1876年,勃拉姆斯一次次弹奏,一遍遍修改,用了整整21年反复打磨,造就这部可与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并驾齐驱的作品。
这位后来者,终究将“巨人的步伐”化作自己前进的脚步。此后,他又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完成另外三部交响曲。
勃拉姆斯的音乐中是有风雪的,有时细雨霏霏,有时小雪飘飘,在暗夜中抚慰踽踽独行的灵魂。这些风雪是他内心理智与激情的外化,是他人生道路痛苦与甜蜜的累积,更是他独特生命的真实写照。在彼时彼地,勃拉姆斯无疑是一位孤独的“风雪夜归人”。他在浪漫主义盛行的时代独自固守古典主义的余晖,又在严谨精致的音乐中不时流露几欲喷薄而出的热烈情感,他有着德国人的内敛深沉,骨子里却是个纯粹忧郁的诗人。
勃拉姆斯的身上带着风雪的“严寒”和“清冷”,他内向孤僻,不善交际,童年家庭的贫困、父母的不睦,在他心中留下深深的刻痕。即使在成为音乐家后,勃拉姆斯仍常因自身性格而与人交恶,他曾在著名钢琴家李斯特演奏时打瞌睡,以至于只能离开这个圈子。俄罗斯音乐家柴可夫斯基虽然欣赏他的为人,却不喜他的音乐。在纤细敏感的柴可夫斯基看来,勃拉姆斯的音乐刻板无聊,令他毫无兴趣。
柴可夫斯基口中刻板无聊的音乐,却是勃拉姆斯顽强固守的领地。那些严整均衡的结构、充满理性的旋律、宣泄过后的宁静,都是勃拉姆斯精心建造的古希腊式建筑,雄伟庄重。在这样的音乐中,听众会不自觉地正襟危坐,凝望来自古典时代的一种崇高。
“严寒”与“清冷”的另一面,是风雪的“优美”与“浪漫”。勃拉姆斯建造起巍然的建筑,却把那些动人的音符藏在最细微处,用他的每朵雪花细致抚慰听者的每寸心灵。他为庆贺友人生育第二个孩子而创作的《摇篮曲》优雅宁静,寄托了他对已逝母亲的思念与爱意,明亮柔和的音符跳动正如细雪飞舞,令母亲的慈爱萦绕听众心头。
勃拉姆斯的浪漫主义情怀也融入他的技巧之中。《F小调第三钢琴奏鸣曲》用古典主义的旧瓶盛装新酒,用节奏紧凑的乐句、丰富的大型和弦,点缀以华彩式装饰音,呈现出一曲具有浪漫气质的音乐,让人随着音乐起伏,感受勃拉姆斯的激情与幻想。
虽然柴可夫斯基和瓦格纳等作曲家无法欣赏勃拉姆斯的音乐,但这些理性与感性交织的旋律,的确感染了一代又一代听众,他与克拉拉·舒曼的爱情也为人津津乐道。他在阿尔卑斯号的旋律上填词“山高水长,我为你献上千个祝福”,作为献给毕生所爱克拉拉的生日礼物。这句旋律后来成为《C小调第一交响曲》第四乐章的其中一句,被千万人倾听。
勃拉姆斯并非不谙浪漫,只是不轻易示人。他的浪漫是一个人走在风雪夜,与黑暗、与寒冷为伍,却心向光明与温暖。勃拉姆斯的风雪令人品尝到的不仅是孤独寂寥,还有心底纯粹的坚守与热爱。
汹涌澎湃,温柔亲和,肃穆崇高,明媚轻快,悲怆绝望……勃拉姆斯用理性与激情将深沉的爱化作指尖的音符,为人们展示了整个世界,也触动着灵魂最深处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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