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是我永远无法忘记的地方。
1985年秋天,我们一行四人来到了敦煌。那时旅游业还没有兴起,敦煌的游客很少,莫高窟显得特别安静。沙丘上,那片胡杨林叶子都黄了;树林里,一群山羊在啃食落叶;落日余晖映照得整个莫高窟金光闪闪。
我们走进了莫高窟招待所。可能是因为很久没有住人了,房间的墙上长出了一层厚厚的白硝。在那里,我们喝的水又咸又苦。
同行的另外三人当天就去了敦煌县城,我留了下来。那天晚上,敦煌研究院院长段文杰先生做了有关敦煌史的讲座。段院长的讲座,使我对敦煌有了整体的了解。
第二天,一名女讲解员带我走进莫高窟。她一手提着一串钥匙,一手拿着手电筒。来到元代第三窟的《千手千眼观音》前,讲解员介绍,这幅壁画是画师在泥墙还没有干的时候画的。我对她提到的这一点信息很感兴趣,便走近了仔细察看。的确,画面上的线条就像画在生宣纸上一样,有水墨渗化的效果,线条十分流畅。高明的画师为了保留线条的韵味,采用了淡彩法,观音的身上几乎没有上色,而是利用黄土的色彩代替了肤色。经过时间的打磨,那肤色显得更加地饱满滋润。
从敦煌回来,我全身心地投入了创作。我画的是一位少女,画面上舍弃了以往的明暗法,突出了线条的表现力,这是一次线条的创新。画刚画好,潘洁兹先生来到我的画室做客。潘老的艺术风格深受敦煌壁画影响。我请他指教,他对画中的人物很满意,只是觉得背景单薄了一些。潘老提出的问题也正是我想解决的问题。我想起了敦煌二五四号洞窟的壁画背景,丰富耐看。那背景有一些是画工画的,有一些是岁月画的,有的已经斑驳,有的已经脱落,脱落后就露出了底层的色彩,那是朱砂、赭石、深黑、浅黑、灰黑、枯黑等。那些色彩之间不是渐变而是断裂,黑色与黑色之间有的相差上百年,有的甚至已经相隔了上千年的时光,所以给人的感觉特别厚重苍茫。
为了在这幅画上追求这种效果,我特意做了一块丝网板,在底色上再加印一版丝网印,于是就出现了断裂斑驳的效果,画面也变得更加厚重了。因为加强了背景,人物也显得更加冰清玉洁。这幅画后来被命名为《金梦》。从此,我的人物画也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1990年,我应乌鲁木齐市文联的邀请参加了丝绸之路的考察。我先到了南疆,在喀什参观完以后,坐上了一辆去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的大巴。到达那里时,正是帕米尔高原收获的季节,当地的姑娘们一边唱着歌一边收割着青稞。我们循着歌声找到了她们,给她们画速写、拍照片,她们都很高兴。我们也被她们的歌声所感染,这真是一种美的享受。
历时三个月的丝绸之路考察,一路上到处都是歌舞,到处都是牛羊,到处都是鲜花。我深深地感到,那敦煌壁画上的歌舞正是来自生活中的歌舞,壁画上的色彩正是来自生活中的色彩。这次考察,让我从生活出发,更加深刻地了解了敦煌,也让我认识到敦煌艺术有血有肉有根。
在这种艺术氛围的感化下,《塔吉克之家》这幅画应运而生了。塔吉克族人勤劳和谐、自立自足,我用我的画笔热情地做了描绘,真诚地予以赞美。
感谢敦煌,这个中华民族的文化宝库,给我的创作带来了启示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