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榆林之北,有面积达4.22万平方公里的毛乌素沙漠。2021年秋天,我来到榆林,探访这片闻名已久的沙漠。
我少年时看过电影故事片《沙漠追匪记》,片中,那一望无垠的沙漠,几百里见不到一棵树。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沙漠。这次到榆林,我又知道了,《沙漠追匪记》是1958年上海电影制片厂在毛乌素沙漠拍摄的。这就是说,我对沙漠的认知是从毛乌素开始的,这真是一种缘分。
在榆林市内,经过榆林学院时,我看到美丽的校园中,高大的教学楼、宽阔的操场、林立的宿舍楼,掩映在一片绿树中。同行的当地朋友告诉我,榆林学院在上世纪80年代只是一排窑洞,四周还是一片沙漠。
到榆林,必登镇北台。我仰望着高大巍峨的城墙,听讲解员做着介绍。讲解员指着城墙三四丈高的地方说,那里就是当年沙漠掩埋到的地方。我惊叹,如果沙线再往上爬一点,镇北台就会被埋掉。讲解员继续说,榆林城因为沙漠的原因,曾经3次迁徙。
今天,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曾经的土黄色已经不见了踪影。所以,我再也体会不到千里无绿的那种无助与悲伤。
是谁让毛乌素的荒凉不毛成了过去?是谁把毛乌素的黄色染成了碧绿?
我要见把毛乌素染成绿色的人,要见让毛乌素沙漠成为过去的人。这些人无疑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在榆林市下辖的神木市锦界镇沟掌村,我见到了全国劳动模范、全国防沙治沙标兵、神木市生态保护建设协会会长张应龙。
张应龙开车带我去看他的10万亩长柄扁桃园。车辆穿行在林木掩映的水泥路上,松树、柏树、柳树、白杨树散发着浓郁的清新气味。我尽情地享受着清新的空气,都有点儿陶醉了。
1995年,32岁的张应龙离开家乡神木,辗转北京、天津等地工作。有一次去德国考察,张应龙参观了当地的防沙造林工程,感到非常震撼。想到家乡的毛乌素沙漠,他当即下了决心:把德国先进的防沙造林模式运用到改变家乡的生态环境上去。2003年,张应龙回到神木,先是承包了19万亩沙地,投入100万元,2005年,他变卖家产,再投入390万元,一门心思扑到治沙上。
开始治沙时,这里没有路,运砖、运树苗、运沙全靠电动三轮车,条件非常艰苦。有时上百万元修条路,一阵大风过来就被沙子给掩埋了。
对此,很多人不理解,家人也很不理解,张应龙却说,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事做成。那些年,张应龙失败过、孤独过、绝望过。他感慨:“其实不是我改变了沙漠,是沙漠教育了我。看到那些树在沙漠里顽强生长、积极生存,我就觉得自己也应该像一棵树一样,在困境中坚持下去!”
在当地党委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张应龙成立了生态协会,并联系了中科院、中国林科院等科研机构,采用科学方法治沙。
张应龙领着我登上一座三层的瞭望台,瞭望台位于他承包的43万亩沙地中间。他给我指看那些林地——哪里是樟子林,哪里是长柄扁桃林,哪里是杂木林。他说,种树植草,关住了沙,保住了水,这还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是用沙、让已治理的沙地为人类作贡献,改善人们的生活。现在,生态协会下有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土壤环境技术有限公司、生态农业有限公司等分公司,发展了长柄扁桃食用油、微生物菌种、生物有机肥料、无害养殖畜禽等多个产业。产业发展了,周边的农民也因为有了更多就业机会而富裕起来。
在瞭望台上,我朝各个方向望去,到处都是一片绿色,仿佛是在一片绿色的海洋里。
张应龙以及像他一样的人们,是染绿沙漠的人。
在榆林林业展览馆里,我看到了榆林人民治沙的详细介绍。从1959年开始,一代又一代榆林人民,不分男女老少,都参与了治理毛乌素沙漠。
他们中有“七一勋章”获得者石光银。无论遭遇怎样的困难,石光银都没有在沙漠面前低头。1984年,他成立了一家治沙公司,带领村民一起进驻狼窝沙,三战狼窝沙,终于浇灌出一片绿洲。他说:“治沙已经成为我一生唯一要干的事业。只要我一天不死,我就要植一天的树,我的儿孙也要把这件事情继续下去。”
他们中有补浪河女子民兵治沙连。40多年里,300多名女民兵前赴后继治沙,终于让14425亩荒漠变成了绿洲,800多座沙丘消失,她们营建了30多条防风固沙林带,创造了治沙史上的奇迹。
他们中有井背塘村普通农妇殷玉珍,抱着“我不能让沙子欺负死,种树是为了活下去”的信念,30多年时间里在沙漠里坚持种树。
他们中有毛团村百岁老人郭成旺,带着一家四代植树种草40多年,接力奋斗,让荒沙变成了绿洲。
他们中,还有牛玉琴、李守林、杜芳秀、朱序弼、漆建忠等一大批治沙英雄。这些人的事迹,每个人都可以写一本书。
…………
在榆林,我日夜都沉浸在这些人的故事里,对他们满怀深深的崇敬。他们是染绿沙漠的人,是我心中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