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这座城,不像水乡苏州、花城广州等城市那样个性鲜明,你很难用一个精准的词语描述她。选择任何一个词语,都显得不够准确,似乎总有一些缺憾。
我对徐州最初的印象,是煤与火车。儿时,一位与我交好的小伙伴的父亲,就在徐州的煤矿上班。他常常向我们描述起火车。在他讲述的时候,那一瞬间,火车仿佛就已经出现在我们的眼前,甚至一个转身,我们就可以步入那长长的站台,钻进神秘的车厢。从那时起,徐州这座城市就落在了我的心田里,与燃烧的煤还有抵达远方的火车交织在一起。幼小的内心深处,也萌生出童年的梦想——到徐州,坐上绿皮火车去远方。
长大后,我真的从徐州坐上火车去了远方。那一年,为了亲身感受让人热血沸腾的升国旗仪式,瞻仰庄严的天安门和人民英雄纪念碑,我一个人背着行李,来到人海茫茫的北京工作。徐州,从此便成为我从故乡到北京的一次次行程中重要的中转站。一张张火车票,记录着我在北京和徐州之间的往返。
后来,我离开了北京,返回故乡。没想到,一次意外的招考,让徐州再次走进我的生命——我来到了这座城市工作。地锅鸡、菜煎饼、辣汤、柳琴戏……我与这些美食和地方文化,从曾经的邂逅变成朝夕相见。从此我变客为主,与徐州这座城市更加紧密地依偎在一起。童年时对徐州的种种印象变成了置身其中,对徐州这座城的认识和理解也愈加深刻。
“大风起兮”的徐州,历史上盛产煤和铁。据说北宋苏轼在徐州为官时,在城西南一座叫白土的镇子发现了煤,当时称为石炭,为此苏轼还写了首诗《石炭行》。徐州还有悠久的产铁历史,据《新唐书·地理志》载:秋丘冶有铁。
在徐州,历史上发生过的大大小小战役累计有六百多场。横亘于徐州西北郊的九里山前古战场,两千多年前刘邦曾在此布下“十面埋伏”围困楚霸王项羽。那场记载于历史册页上的生死厮杀,至今还有诗文在流传。
解放战争中,著名的淮海战役主要发生在徐州这片热土上。在那场载入中国及世界军事史册的战役中,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中原野战军,在以徐州为中心,东起连云港、西至商丘、北起枣庄、南达淮河的恢弘战场上,用枪炮和血肉,为国民党反动统治的土崩瓦解奏响了挽歌。
今天的徐州城,以一座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铭记着这场不朽的战役。徐州人亲切地称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为淮塔。每当我坐在北上的火车上时,总会在峰峦叠嶂的画屏里,看到高高矗立着的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
在纪念塔的基座上,有一面巨幅浮雕,雕刻的是那场战役里数以百万计的支前民工。多年以后,浮雕上的主人公已经离去,但他们曾经使用过的支前物品,被存放在淮海战役纪念馆陈列室里,成为历史永恒的记忆。看见它们,人们就会想起,它们的主人们曾经冒风雪、忍饥寒,推着独轮车,把淮海战役的军需粮食运到了前线。哪里有解放军,哪里就有支前民工的身影。那一件件文物,锻打的是煤的温度、铁的信仰,唱响的是淮海地区人民心中的红色之歌。
如今走在徐州街头,随便问一位本地人,无人不知当年发生在这里的淮海战役。它已经像种子一样植入大地,成为徐州这座城蓬勃发展、人民安居乐业的红色基因。
在“新徐州”的画卷上,这座城已从“一城煤灰半城土”变为“一城青山半城湖”,国家生态旅游示范区潘安湖湿地是它生动亮丽的一角。潘安湖的前身是煤矿塌陷区,从这里产出的大量的煤曾经输送到很多地方。煤炭枯竭后,徐州人再次以当年百万民工支前的豪迈气概,把偌大的采煤塌陷区变成了一片湿地湖泊。现在的这里,烟波含翠,树木参天,百草葳蕤,鸟鸣啾啾,鱼游水底。
而我,则喜欢站在矗立着巍巍淮塔的凤凰山上,向着潘安湖湿地深处眺望。一棵棵高耸的池杉,密匝匝地立于水上。当秋阳穿过晨曦,斜照在它们身上时,池杉的叶子如同腾起的烈焰,像极了当年猛烈的炮火,仿佛是为了纪念那场永不磨灭的战役。
从儿时对一座城市的憧憬到今天的生活其中,从昔日经过徐州的千万过客中的一个,到成为一名新徐州人——徐州,已经成为我生命里的第二个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