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敦煌,很多人最先想到的往往是壁画飞天、反弹琵琶或九色鹿的故事。而在近日举办的“敦行故远——故宫敦煌特展”中,故宫以自身珍藏提供了另一个视角。建筑器物、衣饰妆容、婚俗丧仪、春种秋收、宴饮乐舞、弈棋百戏……敦煌壁画中的大量场景,成为我们了解古代人生活方式的一扇窗口。
中国古代木建筑保存下来的很少,敦煌壁画中出现的大量建筑就成为重要的研究资料。壁画中有宫殿、阙、佛寺、塔、城垣、住宅,甚至还有监狱、坟墓、高台、桥梁、栈道等,许多是以完整的组群形式出现。此次展览根据壁画中的图样,用3D仿制技术制造了一组塔寺模型,从北魏、初唐到晚唐,风格各异。展览还总结了壁画中供养人的霓裳美仪。从点唇、妆粉、黛眉到额黄、花钿,可见唐代女性妆容之复杂精致。头饰也大有讲究,峨髻是壁画中最为常见的女性发式之一,因形似巍峨的山峰而得名。唐代峨髻多使用假发,当时已有许多专门经营假发的店铺。根据壁画仿制的华盖和服装典雅华丽,一些服饰反映出鲜明的地域特点,如出土于唐墓的彩绘陶俑皆戴橘红色披肩风帽,可见西北地区因风沙较大,风帽十分流行。
据统计,敦煌壁画中出现的乐器有约50种7000余件,有的早已失传,有的时隔千年仍能找到对应的实物。此次展出的几种故宫珍藏乐器,都在壁画中出现过,如大忽雷、小忽雷、小杖鼓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方响。这种打击乐器初现于北周,流行于隋唐。约一人高的木架,分上下两排,每排悬挂8片金属片,乐声有诗云“高楼漏滴金壶水,碎电打著山寺钟”,可以想见其音色气势。敦煌壁画里有大量方响的图像,形状及演奏方式都与故宫所藏方响一样,可以推测,方响是由西域传入中原,最后成为宫廷雅乐的一部分。
大量婚嫁图反映出古代的礼仪风俗。如莫高窟第9窟壁画中的奠雁之礼。奠雁是新郎到新娘家迎亲所用的见面礼物,因为雁为候鸟,择偶专一,象征男女信守不渝,从一而终;雁群飞行队形不乱,喻指婚后家庭长幼有序。奠雁之礼一直延续到清末,还传播到朝鲜等国,后来因雁越来越难得,遂用木刻的雁代之,到近代又以鹅、鸭、鸡三种活禽代替。第85窟壁画有迎亲场景,“婚者,昏也”,婚礼活动要在黄昏后进行,画中清晰展现了“执烛前马”的礼俗。第12窟的拜堂行礼图十分有趣,帐前的新郎五体投地,跪拜宾客,新娘却盛装侧立于旁,表现了当时部分少数民族女方“嫁不离家”的婚俗。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展览专门辟出一章来讲述壁画如何绘制、造像如何成形。
由于莫高窟开凿地的砾岩粗糙、疏松、易风化,无法直接绘画,故而需要先给岩层加上一层“皮肤”,这就是“壁画地仗”,用粗草泥、细泥、高岭土层层叠加而成。壁画颜料为天然矿物,经过选料、粉碎、除铁、研漂等多个工序制成,颜色纯正浑厚、艳而不俗,即使埋没土里多年也不影响色泽。
绘画第一步是起稿。其中一种比较复杂的起稿方式称为“粉本刺孔”,在纸上勾线稿,并沿墨线打出微小孔洞,然后将纸稿置于墙面,用装有色粉的袋子不断扑压孔洞,色粉透过孔洞在墙面形成色点,连成轮廓。线稿完成后,有的色块由师傅写上“色标”,弟子或工匠按标记涂色。目前敦煌壁画中已发现的色标有“夕”(绿)、“工”(红)、“廿”(黄),取字形中的局部为代号,也有“朱”“青”“紫”等全字。最后一道工序是勾线,即在局部精细补描。而那些金碧辉煌的部分,则还需要沥粉贴金或截金技法,用金箔营造出立体效果。
从莫高窟千相塔出土的一件残损造像,可以看到其内部结构——最内层是搭建的木骨架,其上用草捆扎出人物的大体结构,再敷上粗泥使造像成形,然后用细泥塑造表层及五官、衣褶、配饰等细节,最后是上色。木骨架用本地树木,草多为西北常见的芨芨草,细泥用附近河床自然沉淀的澄板土加上细砂调制,皆取材于当地。木骨架上有木桩可以楔入背后墙上凿出的孔洞,以固定造像。草扎既省泥,又可减轻木骨架的负重。壁画和造像的创作过程充分展现出古代工匠的智慧和精湛技艺,让人们在欣赏精美艺术时不仅“知其然”,还能“知其所以然”。原本庄严肃穆的画面与造像,也因此变得亲近和亲切。
故宫与敦煌的188件文物,在丝路主题下汇成文明的交响。20世纪50年代,敦煌研究院曾在故宫午门举办展览,70年后再相聚,重重时光的回声,让这曲文明交响演奏得愈加浑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