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镰了。陕北的丰收是从收割谷子开始的。早几天,吃过晚饭,月亮上来,村庄里就响起了磨镰声。
谷子耐割,也就费镰,没一把好镰刀不行。别看谷子秆细,坚硬着呢。细细的谷颈,昂昂地举着那支足有半斤重的谷穗。别看那谷秆的直径不过三厘米左右,却硬如竹竿,也像竹竿一节一节的,夯实着耐力。
割谷是件苦活。尤其是早上,被露水打湿的谷叶就像长了刺一样,半天割下来,手上就是一道道口子。谷茬很韧,不用十分的力,是割不断的。
陕北人看重谷子,庆祝丰收首选谷糕。新谷糕是将新谷碾成新米,新米蒸成新糕,再用新的芥油炸了。喷喷的香味,飘向谷场,飘向山洼,飘向河滩。丰收就在一片谷糕的香味弥漫中到来了。
陕北山多沟深,天旱少雨,最适宜生长的就数谷子。谷子不择地,峁上、洼里、沟渠、壕堑,只要撒上谷种,就会生出谷苗。谷子最好打理,就是一把锄。之后,谷子的身子骨逐渐强壮,耐力也增强着,几乎年年都以饱满的姿态迎接丰收。
在陕北,丰收不丰收就看谷子。谷子收了,丰收就大局已定。谷子是主粮,有了谷子丰收,心中就不慌。看家富家贫,就看谷仓。陕北人藏粮用的是架囤。那架囤一人多高,或圆或方,立在仓窑地上,如庞然大物。
谷子去了皮,就是小米。皮就是壳,谷壳是谷仁的外层衣服。当谷仁长到饱满成熟的时候,谷壳就可以脱去了。陕北农村,每一户人家院子里都有一盘石碾,那是用来碾谷子的。在石磙与石盘的反复碾压下谷壳与谷仁分离,分离的谷仁就是小米。
在陕北,每天甚至每餐都离不了小米。一早起来,人们先做一锅散面饭。在半稠半稀的小米饭中撒上面粉,一边撒一边搅,待米和面完全黏合在一起时,就可以出锅了。这样的饭耐饱,足够一个上午的消耗。中午时则要稠,蒸米饭、捞干饭、搅米团作主食,佐以炒菜、焖菜,这样一下午的体力就有了。到晚间再熬一锅小米粥,喝下去,不饱,不饿,正舒服。过节时,花样就更多了,小米油糕、小米窝头、小米锅巴、小米和饭……就连谷糠也可以发了酵做成米酒。来了亲戚,端上一碗米酒,甜腻腻的,却不醉人。
记住小米,陕北的老人们这样嘱告后辈。其实也忘不了。黄土高原、黄河流域,都是忘不了小米的。回溯历史,小米的种植历史极其悠久。
陕北有一个米脂县。据县志记载:“以地有米脂水,沃壤宜粟,而米汁淅之如脂,故以名。”一个县以“米”命名,从古至今不多见。据说,当地的小米粥,能撇出三层油,柔滑爽口,雅称“米脂油”。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一支革命队伍爬雪山过草地跋涉二万五千里来到这片土地,一批批热血青年从四面八方涌向这里。他们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喝着南瓜小米稀粥,硬是用坚韧的革命意志战胜了一切。
有人说,陕北的小米就像陕北的人一样,不择地而生,不择肥而长,生命力强,保有内秀。这话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