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文学生涯中,长篇小说《远去的白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创作过程不是最艰难的,却是时间跨度最长的。2003年初夏,为了撰写一部人物传记,我开启了一段实地采访。本来因为手头还有《乔家大院》的剧本创作任务,我希望采访能尽快结束。但很快便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已经走进了解放战争中一段波澜壮阔的血与火淬炼的历史。
在随后的13个月里,我行走11个省区市,采访130多位历史见证人,一次次被其中的人和事所震撼。2008年,我结束了传记写作工作,但对那个在解放战争中建立功勋的英雄团队(书中的37团)的关注没有结束,对本书女主角赵秀英和37团其他英雄事迹追踪没有终止,一直延伸到2019年夏季。
那是一个雨天下午,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打电话来的是那次采访中结识的一位老英雄的后代,他告诉我,他的父亲在当年春天过世了。挂断电话,我忆起了老英雄生前骑着白马驰骋于东北风雪战场的情景,蓦然间悲伤和急迫感袭上心头,敦促我把这个一直想写、一直在酝酿,却一直不敢贸然动笔的英雄团写出来,把那些为新中国做出贡献的人民英雄的事迹和精神写出来,不让其随着一代人的离去而被埋没和遗忘。
《远去的白马》讲述的正是这样一个故事:抗日战争胜利后,我胶东地区数万部队紧急渡海,参加解放东北的战斗。共产党员、区支前队队长赵秀英,在登陆东北后,为了找回失散的支前队队员,完成她对支前家属的承诺,毅然留在临时组建的37团,与全团官兵一起出生入死。她亲眼见证37团面对新的战场环境和战争态势,怎样克服重重困难,拼出一条生路,并且在战争中逐渐成长、成熟,经过坚守摩天岭、四保临江、突袭通化、塔山阻击等惊心动魄的浴血奋战后,最终成为一支经得起严酷战争考验的劲旅。大军入关并打完平津战役后,赵秀英回到山东,隐去功与名,从胶东老家搬进沂蒙深山,把战争岁月的记忆埋在心中,任劳任怨地度过一生。
这部书从采访到写作,中间跨越了16年。16年的追踪和想念,这些英雄人物及其故事在我心里埋藏了多久,压抑了多久,等到写作时,他们像队伍一样冲锋、像江河一样奔涌的气势和力量就有多强大。《远去的白马》的创作历程让我明白真实是创作者最强大的武器。有了对真实历史的了解,才会有真正的感动和创作的热情。当初是真实的历史、真实的历史人物、历史人物真实的英雄心深深地打动了我,今天经由我的笔,他们也同样感动了不少读到这部书的朋友。文学的力量正在于这种感动的传递。
我知道,在书写红色革命历史的文学长河中,《远去的白马》只是一朵浪花。类似37团这样顽强战斗的英雄团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队伍里比比皆是,像赵秀英那样毅然投身革命、一生奉献人民的感人形象在革命历史中也为数众多。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其原因不但在于他们当年的浴血奋战、英勇牺牲换来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更在于他们的理想、他们的信仰、他们毅然坚守并为之奋斗终生的价值,和我们今天的时代血肉相连。他们的事迹和精神值得我们一再回眸、郑重记取。
无论是赵秀英大姐,还是37团的英雄们,在他们所处的那个年代,都只是最普通的中国人。他们本是生于穷乡僻壤的农民,怀着对革命朴素和真诚的理解,投身于推翻旧中国、建设新中国的伟大战斗,成了中华民族历来歌颂的“捐躯赴国难,誓死忽如归”的英雄。在决定民族命运的时刻,人民显示出他们的品格和力量。
《远去的白马》是我对前辈英雄的致敬。作为一名军人,我永远坚定地相信:力量在人民之中,英雄在人民之中。烽火洗礼的老一辈英雄虽然渐次远去,但是他们的功业、精神、风骨会和我们的民族一起万古长存,鼓舞后人披荆斩棘、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