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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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 2021年09月08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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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布力开村的乡亲们(逐梦·致敬功勋党员⑨)

熊红久 《 人民日报 》( 2021年09月08日   第 20 版)

  图为布力开村鸟瞰。
  杨雪松摄

  一条条柏油马路纵横交错,路边是潺潺的流水和绽放的鲜花,一幢幢红色屋顶的新房被绿树环绕,一排排崭新的太阳能路灯矗立路边。随便走进一户人家,房新瓦亮、果园飘香,村民的眼睛里蕴含着甜蜜和光亮。这里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伊宁县温亚尔镇布力开村。

  这一切,离不开一位年近七旬的老支书。1981年3月,29岁的买买提江·吾买尔被温亚尔乡党委任命为布力开村党支部书记。这个维吾尔族年轻人坚定地表示,一定不辜负组织和乡亲们的期望。买买提江·吾买尔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在担任村党支部书记的32年里,布力开村由一个人均年收入不足3000元的落后村子,变成了人均年收入超过19500元,家家有产业、人人有事干的富裕村、文明村。全村1442户6225人,村民们和睦相处、团结友爱。

  一

  能够吃上干净的水,是布力开村几代人的梦想。1995年秋天,村里召开了一次支部大会,议题就是全村人的吃水问题。最终,全票通过了买买提江·吾买尔的提议——打井!

  报告递到温亚尔乡党委的会议桌上,乡党委形成决议:同意布力开村打井。

  在村民大会上,有村民不同意打井这件事,认为这是白费钱。但更多的村民积极支持,他们相信买买提江·吾买尔。一位老人走上前,握着他的手说,我吃了一辈子黄泥水,多想喝一口咱村子甘甜的井水啊,我支持你!

  然而,当买买提江·吾买尔找到伊宁县水利局,请来技术员,经过勘测后却得出结论:村子没有地下水。不气馁的他,又找到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水利局,再请来专家,可勘探的结果还是一样。有的村干部因此泄气了。一周后,倔强的买买提江·吾买尔一个人坐车来到乌鲁木齐,找到自治区水利厅,软磨硬泡了两天,硬是把专家请到了村里。经过反复勘查,最后确定,沿村子南边300米东西方向、深度110米左右,有一条水带,可以打井。

  1996年4月的这一天,打井队正式进驻村里。全村老幼上千人围在了机器旁,眼里满是期待的目光。

  一天、两天、三天……那天,买买提江·吾买尔正在地里干活,村党支部副书记艾尔肯大汗淋漓地跑来。他心里一紧,以为打井出什么事儿了,结果艾尔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水,水,井里,出水了!”

  买买提江·吾买尔一听,立即跳上自行车,朝打井方向骑去。远远地就看见很多村民围在那里。他飞奔到奔涌的水流前,一头扎进去,痛快地猛喝了几口。方圆十几里的乡亲们知道布力开村打出了一口水井,都纷纷赶了过来。买买提江·吾买尔安排专人管理,免费向大家供应水。取水的队伍一圈圈环绕,像一个“9”字,再结合打井的年份,于是大家将这口井命名为“96井”。

  二

  2001年9月,买买提江·吾买尔因身体原因不再担任村党支部书记。此后,布力开村各项工作连年倒退,不到5年时间成了县里集中整治的重点村。2006年6月,组织上找到买买提江·吾买尔,希望他能重挑重担。亲友们都为他的身体担心,可他却态度坚定:“我是共产党员,要对得起组织和乡亲们的信任,不能当逃兵。”

  上班的第一天,买买提江·吾买尔就召开党员大会,然而全村49名党员只来了18人,人数未过半,会议取消。第二天,他带着村主任来到每户党员家中了解情况。几天下来,掌握了群众反映强烈的几个问题:一是一些村干部不能以身作则,群众不信任;二是村委会班子不团结,村干部思想涣散;三是村里账目混乱,村干部有腐败行为。买买提江·吾买尔向大家保证,一定会直面矛盾,解决问题,绝不徇私情。他要求全体党员必须团结起来,应对这个困难的局面。

  第二次召开全体党员会议时,除了两人生病,实到47人。会上,成立了两个调查小组,一个组查地,一个组查账。

  一个月时间,清理出4名村干部占用集体耕地719亩。原本每亩每年两三百元的地,被以低价承包,合同一签就是30年。接着又查出980亩果园大都被村干部的亲戚以低价承包。还查出400多亩土地被十几户村民不合理占用。此次土地清理,废除不合理合同61份,涉及53人,共2166亩地,收回5户违规的宅基地。

  买买提江·吾买尔的堂妹找到他,说自己才拿到手的宅基地要被收回去,只要他签个字,就能留下。望着堂妹恳求的眼神,想到亲人们对自己成长的关爱,买买提江·吾买尔双眼含泪,但他还是牙关紧咬,坚定地摇了头。堂妹生气地摔门而出。买买提江·吾买尔坐在椅子上,失声痛哭。

  村委会发出公告:所有合同重新签订,按照土地和果园的品质,承包费实行梯次价格,公开竞标,每3年调整一次。不到一周,村集体土地就全部承包完毕,当年收入55万元。

  在清理土地的同时,清理多年混乱的账目也有了眉目。有人敲开了买买提江·吾买尔的家门,悄悄拿出一沓钱,希望能网开一面,被他严厉斥责,并要求对方立即向纪检部门自首。有人把金银首饰塞到买买提江·吾买尔的妻子那里,他不仅和妻子一道送还回去,还苦口婆心劝说违纪干部,勇敢面对、接受组织调查才是正道。最后,这几名干部都得到了相应的处理。

  重挑重担不到3个月,买买提江·吾买尔就以两套漂亮的组合拳重振了村党支部的威信,赢得了群众的信任。2007年,村集体收入达到85万元。当年5月,摘掉了“重点整治村”的帽子。2009年,村集体收入突破100万元。村党支部真正成为全村村民的主心骨。

  三

  当年,在买买提江·吾买尔的帮助下,村民马玉林从信用社贷了300元款,办起了养鸡场。经过20多年的发展,养鸡规模扩大到了7万多只。2008年5月,买买提江·吾买尔找到马玉林,说村里土地有限,全村要想脱贫致富,只有从养殖业寻求突破口。他想在村里成立养殖合作社,由马玉林来带头。马玉林告诉他,用传统办法养鸡,规模上不去。200多公里外的博乐市小营盘镇有一个现代化养鸡场,规模很大,咱们可以去观摩学习一下。

  小营盘之行给两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撼。那里的养鸡场各个环节都实现了自动化,产值是普通养殖的3倍。马玉林当场就预订了两个车间的自动化设备。

  之前的院子显然已不能满足扩大生产的需要。村两委决定,把旧砖厂的60多亩荒地承包给马玉林,让他与村里其他几位养殖户联合,成立布力开村养鸡合作社。刚开始时,由于旧砖厂离村子较远,水、电、路都不通,买买提江·吾买尔就骑着自行车,整天在县里有关部门之间穿梭,请求帮助解决困难。不到3个月,旧砖厂的水、电、路都通了。设备进场的那天,马玉林紧紧握着买买提江·吾买尔的手,眼眶都湿润了。

  两个现代化车间,一年就给马玉林带来50万元的收入,不但安置了村里9人就业,还带动了16户村民加入了合作社。买买提江·吾买尔十分高兴,鼓励马玉林再建几个现代化车间,带动更多的人创业和就业。马玉林也有这个想法,但就是缺少资金。买买提江·吾买尔对他说:“你管好生产,钱的事,我去想办法。”

  先跑发改委,再跑财政局,最后干脆揣着馕蹲在县领导办公室的门口。就这样,买买提江·吾买尔硬是为养鸡合作社争取到了400万元的贴息贷款。养鸡的规模,一下扩大到20万只。

  致富不忘帮扶村民。马玉林的养鸡合作社不但安排了28名村民就业,他还拿出10万元资助村里3户贫困户盖了新房,拿出8万元资助了村里20多名困难学生。

  目前,全村蛋鸡养殖超过了50万只,合作社养殖户达到了32户,用工量超过80人。

  马福山是布力开村最早的养牛专业户,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他就盖了一套150平方米的砖混住房,成为村里人人羡慕的富裕户。2012年,买买提江·吾买尔找到马福山,让他扩大养殖规模,成立牛羊养殖合作社。他还答应将村里一块35亩的荒地,建成存栏1万头的牛羊饲养基地。望着已经60岁的老书记诚恳的目光,马福山心里一热,答应了。

  让马福山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和其他养殖户准备出发到外地选看牲畜时,买买提江·吾买尔也赶来了,说要亲自看看才放心。有时候,遇上一些牧场不通车,十几公里山路,他们就走着去。

  牛羊买回来了,买买提江·吾买尔又买来关于牛羊养殖的书籍,不但自己看书,还让马福山也学习,说不能只凭经验,一定要科学养殖。半年后,那块荒地上建起了19个大棚。为了解决养殖贫困户的资金问题,买买提江·吾买尔跟村干部商议后,在村里成立了小额贷款担保中心。没有了后顾之忧,当年要求加入合作社的村民就多达120户。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布力开村现在牛羊存栏数2.6万头,每年可出栏5万头以上。全村817户干起了庭院养殖,人均年收入超过2万元。

  在布力开村的西面,有5200多亩低产田。买买提江·吾买尔多次召集种地的村民,研究土地流转事宜。他说,保证农户每亩有不少于600元的收入,腾出的劳动力可以到村子附近的工业园区打工,每月还能有3000元工资。算一算账,大家都说这样好。

  2007年,买买提江·吾买尔组织村里30多名年轻人来到工业园区,到一家瓷砖生产企业打工。买买提江·吾买尔一直关注着这群在工厂上班的年轻人。他把思想进步、善于学习的艾热提·吾买尔江作为入党积极分子来培养。2009年7月,艾热提·吾买尔江光荣入党,成为全村打工青年的优秀代表。喜欢钻研的艾热提·吾买尔江还成功研制出多种新产品。现在担任公司党支部委员、包装车间工段长的艾热提·吾买尔江,荣获“全国劳动模范”称号。表现同样优秀的力维尔·合拉木也被评为伊犁州劳动模范。

  这让买买提江·吾买尔深感欣慰。如今,在工业园区稳定就业的村民已经超过350人。买买提江·吾买尔自豪地说,现在村里已有近400辆小汽车了。外村的姑娘都抢着嫁到布力开村呢。

  四

  布力开村现任党支部书记赛依班姆·木扎合买提一直忘不了老支书买买提江·吾买尔对她的关心和帮助。

  2012年,大学毕业的赛依班姆·木扎合买提回到了家乡伊宁县,来到布力开村工作。买买提江·吾买尔带着赛依班姆·木扎合买提下田间。走到地边,买买提江·吾买尔拿出一双布鞋递给她,说:“孩子,你这样穿着短裙,拖着皮凉鞋,一看就不像做农村工作的,村民的心里不会接受你。你只有和他们一样,才能走进他们的心。”这番话对赛依班姆·木扎合买提的触动很大。她常常看到老支书和村民肩并肩坐在田埂上,就像是自家兄弟。第二天,赛依班姆·木扎合买提就剪掉留了20多年的长发,换上了一身朴素的衣服。

  赛依班姆·木扎合买提曾因为做不好群众工作,在买买提江·吾买尔面前哭过好多次。买买提江·吾买尔安慰她:“孩子,没关系。我刚开始干的时候,还不如你呢。再复杂的工作,都是在不断总结中干好的。孩子,你一定行!”正是在买买提江·吾买尔的鼓励下,赛依班姆·木扎合买提坚持了下来,这一干,就是3年。2015年,赛依班姆·木扎合买提考上了公务员,调整到了其他乡镇。2021年,组织上任命她为温亚尔镇党委委员兼布力开村党支部书记。离开6年后,赛依班姆·木扎合买提又回到了布力开村。上任第一天,买买提江·吾买尔带着她来到村里的广场,对着全村人说:“这年轻人有能力,心地善良,我放心。我带着她在咱们村子干过3年,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现在组织上又让她回来了。我把这个年轻人交给你们了,你们要像支持我一样支持我的女儿。”说完,又紧紧握着赛依班姆·木扎合买提的手说:“好孩子,我也把这几千人交给你了。你放心,我不会离开村子,以前的村委班子也不会离开村子,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眼前这栋漂亮的3层楼,是布力开村村委会办公楼。五星红旗在楼前高高飘扬。办公楼的右侧是今年新建的“初心向党教育馆”。赛依班姆·木扎合买提告诉我们,2018年老书记买买提江·吾买尔退休后,全村的干部群众一致要求村里修一处场馆,完整展示村子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孩子们记住村史,感恩共产党。馆内的荣誉墙上,悬挂着村委会很多奖牌。荣誉柜里,陈列着买买提江·吾买尔“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全国劳动模范”等荣誉证书,以及党的十八大代表证。一幅幅图片、一段段文字讲述着村子的变化,而每一个细节,都离不开老书记的身影。赛依班姆·木扎合买提给我们做着介绍,讲到动情处,她眼含热泪说,老书记是值得村民们信赖的人。只要我们发挥好党组织的作用,好好带着村民们干,布力开村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一定会越来越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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