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山东日照升格为地级市。那时候,我正在山东大学作家班学习。后来,机缘巧合,毕业后我竟然有机会去日照工作。我的工作单位先是日照市委宣传部,后是市文联。
三十年前,日照市经济规模不大,基础设施与文化设施还很落后。全城所有路口都没有红绿灯,公交车只有城区通往石臼镇的1号线。我到图书馆借书,从电影院西面走进一个小巷子才找到,遍览书库,乏善可陈。好在日照有山有海,让我赏心悦目。一个周末,我骑自行车去城南登奎山。奎山海拔两百多米,山巅巨石为莲花状,莲花瓣上有大大小小的风蚀壁龛。扶石东眺,只见碧波无垠,船来船往,港口那条长达一千一百多米的钢铁栈桥码头直插海中。而奎山东南被人称作“霸王鞭”的一长溜礁石,伸入海中、隐于水下的部分激起雪白浪花,展现着山海激荡的雄壮气魄。再向北看,城区只占一小块地盘,与港区所在的石臼镇之间是一个个村庄、一片片庄稼地。当时我想,这也不像地级市的样子呀。
然而从那以后,日照与众多城市一样,快速发展起来。城西有座海拔六百余米的河山,日照人在其崖壁上凿出“日照”两个大字,每个字宽高都在二十米上下,蔚为壮观。2000年春我爬上山去,站在“照”字下面最后一点的凹槽里向东看,发现城市变了模样:老城与港口已经无缝连接,东北部还多了个新区,其中有新建的多所大学。
我来日照,不只是被这里的美景所吸引,还想在这座海滨城市感受八面来风,让我的文学创作有所突破。果然,日照成全了我。我一次次去浮来山,享受那棵老银杏带来的阴凉;一次次去五莲山、九仙山等地,解读那里的文化密码。我去日照市第一海水养殖总场挂职,到许多渔村采访,随渔民出海打鱼,听老渔民讲往事、喊号子,关于海边生活的素材渐渐增多。我调动在海边生活多年的积累,创作了三十万字的现实题材小说《经山海》。我描画山海相依的楷坡镇,讲述一位女镇长的成长历程。小说问世后受到好评,得过奖励,还被有关方面改编,以日照为取景地拍成电视剧《经山历海》,今年春天在央视一套播放。
日照是一个响亮的地名。1184年建县,命名者认定这里“日出初光先照”——我想,那时的人们来到了日照海边,看见一轮红日从万顷波涛中升起,将金辉洒到沙滩上和自己的身上,也无怪乎他们会生出如此自豪与骄傲的情绪。这种自豪与骄傲一代代传递下来,我也接续了这种自豪与骄傲。有许多次,我带着这种情绪去海边迎日出,包括千年之交的那个早上。每一次我都会觉得,当朝阳沾着一身海水鲜亮跃出时,第一缕光线仿佛射入我的胸中,让我的心间格外温暖。
“最初的光”,是多么宝贵啊。
在日照感受“最初的光”,不只在海边,还在这里多如繁星的文化遗址中。1960年夏天莒县陵阳河发大水,有人捡到了让水冲出来的几个大口陶尊,上面的符号令人费解。文物管理部门的人看到后继续搜集,先后发现多种符号。请专家鉴定,专家认为与甲骨文为代表的早期汉字存在密切关系。我曾多次参观莒州博物馆,看过那些陶文原型,看过古人用的牛角形陶号,看过一件件做成鸟形以体现东夷部落图腾样式的陶器,再站到那一大幅展现五千年前陵阳河日出景象的油画前面,我仿佛也变成了先民中的一员,万分虔诚地站在那里,感受着文明的曙光。
近两年,为了挖掘更多的文学素材,我往海边跑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曾几次坐船去海洋牧场,见识渔业发展的最新举措。我登上新老两座灯塔,感受航运业的百年巨变。记得当年刚来日照时,我曾采访当时的日照市港务局负责人,他站在栈桥上向西面指点着说:将来,这个港湾要全部建起码头!我当时不敢相信,因为眼前那个港湾太大了。三十年后,我登上老灯塔的最高一层,看见日照港不只把整个港湾占满了,还在西港区的南面延伸出数公里,从而形成南港区。我的目光越过港区密密麻麻的橘红色吊车往西看,奎山依旧孤峰独立,山下却已经是美丽的城区了。
在日照生活了三十年,这里已经成了我的第二故乡,我也实实在在成了一个日照人。在日照这片土地上经山历海,是我的快乐,更是我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