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皋县城虽然小,但小得秀气,依山傍水,常年云雾不断,富有诗情画意。这里原名砖坪。岚河自县城东南金猫关流入,至西北杜家坝出境,通贯全县,砖坪纯粹为岚河流域,于是改名为岚皋。皋,为水边高地。别小瞧了这一改,立马就有了诗意,多了雅致。
我在主编第二轮《岚皋县志》时,找到一张1918年的老照片,也许是陕西岚皋县城最早的一张照片。那时的县城,规模和一个小村落差不多,道路崎岖,舟桥稀缺,房屋不多,人口不足一千。另有一张老照片,是1958年西北大学教职工拍摄的,虽然已过去六十多年,但从照片上仍能看清莲花池上的渡船,辨认出县城的轮廓,隐约能看到稀疏的房屋和北门坡的古城门。
我第一次从乡下进城是1963年。到了河街,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些不规则的铺面坐落在此。过了小河口,喘着粗气上一面大坡,进了北门,才看到林立的店铺。生意虽不甚红火,但在一个八岁孩子眼中,已是大排场了。十字路口国营食堂散发出的馒头香味,格外诱人。可进去一看,再摸摸荷包,只好咽下口水退了出来。无意间朝北方远眺,视野之内竖着一条灰白色堰渠,后来才知道,那是西北大学教职工帮助修成的方家垭水电站。
1974年,我从溢河坝调入县城。坐着木排顺岚河而下,浪起涛涌,两岸青山如画,心情一片大好。提着铺盖卷,揣着户口迁移证,从肖家坝莲花渡上岸,这就算是这座小城的一员了。
从此,这座小城的变迁和发展,便与我息息相关。我见证了街道的整修,棚户区改造,参与过小城的扩容。当年的苗圃成了中医院和蔺河口水电站机房,耳朳山建起整洁漂亮的老年公寓和中心敬老院,东坡养猪场变成食业公司、花炮厂兴建了保障房,陈家沟的幢幢高楼不是廉租房就是创业基地,四坪对面的柑竹坝成了岚皋中学的新校区,当年戏水的黄家河坝安置了不少进城农民,让人梦绕魂牵的莲花渡则修起了跨河廊桥,人来人往。
自小河口国营旅社修起第一座高楼之后,小城中二三十层高楼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肖家坝商居楼一排连着一排,从高处鸟瞰,岚河一湾碧水,分外炫目。麻柳坝一跃而成崭新街道。碗场坝河滩成了漂亮的景观广场。新汽车站、兴皋医院、一些政府机关等先后落户罗景坪。山东炒货、秦淮人家、四川坝子火锅以及河街美食一条街,让食客们挪不动脚。还有岚河一桥,因已不适应小城的飞速发展,被拆掉重建,重建后脱胎换骨、美观实用。如今,在河堤休闲漫步、观光夜景和闲逛亲水平台,成了不少小城居民每天的必修课。生态、宜居之外,大城市生活中离不开的大型超市、影视城、外卖、二十四小时书店等,小城也是应有尽有。
现在的岚皋城,既有现代的都市风情,又有传统的原生态之美。高速通车、高铁将过境设站的历史机遇,又让岚皋成为陕、川、鄂、渝大旅游线路的节点,加之地处国家南水北调中线工程重要水源涵养区,这座小城,正朝着越来越美好的明天不断奋进着。
几十年里,我曾有两次调动进省城的机会,纠结一阵后最终放弃。故土难离,我实在舍不得这个山清水秀之地。虽然工作几经变更,但直到退休,我都未迁离小城。在小城一住就是近半个世纪,这里有我的根脉,是我的依靠,也是我梦得最多的地方。
在小城生活,我常常天未完全放亮就去爬莲花山,从那里可以眺望大半个县城。清晨,雾气朦胧,青山如洗。那雾从水面上缓缓生成时,岚河在薄薄的雾气中美不胜收。不一会儿,那雾像被谁牵系着,从县城上空掠过,速度快得惊人。点缀其间的高楼想捧接,可稍一迟疑已从手心滑脱,还没等回过神来,那雾就围在中梁子山的脖子上了。有时候,那雾前呼后拥从山后奔来,把堰溪、陈家沟罩得严严实实。等太阳一出来,顿时霞光万丈,到处像是围着纱巾在跳一曲圆舞曲。
辞书上对“岚”的释义为山里的雾气。同样是雾,岚皋的雾让我倍感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