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版: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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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 2021年03月29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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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邦亮长臂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科研监测小队——

穿山入林 闻声寻猿(保护区里的年轻人·关注生物多样性保护①)

本报记者 邓建胜 李 纵 《 人民日报 》( 2021年03月29日   第 13 版)

  李兴康(左)与林勇坚在观测点跟踪观察长臂猿。
  本报记者 邓建胜摄

  邦亮保护区里的山路。
  严立政摄(人民视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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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位于广西西部边境一带的石山季雨林中,生活着全球仅存百余只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东黑冠长臂猿。一支年轻人组成的科研监测小队,闻声寻猿,穿行于深山密林间,守护着这群珍贵的生灵。

  

  自广西靖西市城区向南出发,沿着蜿蜒的山路行驶约一个小时,便到达了广西邦亮长臂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这里是中越边境,属于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保存着较为完整的石山季雨林。

  一支由两位85后年轻人组成的科研监测小队,在这片石山深处守护着全球仅存130多只的东黑冠长臂猿。东黑冠长臂猿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列为全球极度濒危物种。

  春天是母猿哺育小猿的时节,也是进行相关科研观测较为合适的时期。近日,记者跟随这支科研监测小队走进山林中,探访这群珍贵的生灵。

  “我们守护着全球最后的东黑冠长臂猿种群”

  一场春雨刚刚过去,上山的路格外湿滑。今年34岁的广西邦亮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科研监测小队队长李兴康在前头带路。这条路他已经走了9年,很是熟悉。

  从海南师范大学生物技术专业毕业后,李兴康当了两年大学生村官,然后考入邦亮保护区管理中心。他笑言,自己“将青春献给了寂寂石山”。

  邦亮的石山并不算高,却极为难走。嶙峋的石块杂乱分布,有的锋利异常,手一攀,便划出一道印记。

  才到第一个崖口,最陡处将近90度的石壁便令人望而生畏。“这里叫黄连崖。”李兴康说,这里因登山人到了这儿“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得名。

  “黄连崖在保护东黑冠长臂猿上起到了重要作用,是一道天然屏障。”李兴康说,陡峭的崖壁保护了东黑冠长臂猿最后的栖息地。

  据介绍,东黑冠长臂猿是分布于东南亚的树栖小型类人猿,体长约50厘米,成年雄性和未成年个体全身黑色,成年雌性个体身呈浅黄色到橘黄色,黑色的冠斑一直延伸至背部中央,脸部周围有一圈长且紧密的白毛。据介绍,东黑冠长臂猿以家庭群为单位进行活动,一个家庭群一般有4—9只个体。

  据邦亮保护区管理中心主任杨江介绍,历史上,东黑冠长臂猿广泛分布于红河以东的中国南部和越南北部,由于人类活动、森林萎缩等原因,种群数量锐减。上世纪50年代,国际上公认该物种已经灭绝,直到2002年,该物种才被重新发现。如今,在中越两国的有力保护下,全球东黑冠长臂猿种群已恢复到130只以上。因为数量稀少,且重新发现的时间较晚,至今全世界没有留下一只东黑冠长臂猿的标本或者人工养殖活体,因此,中越边境上的这片区域成为全球研究东黑冠长臂猿的唯一观察场所,吸引不少学者在此长时间观测记录。

  “2006年,我们在靖西市壬庄乡邦亮村的森林里发现了东黑冠长臂猿,2009年便成立了邦亮自然保护区,2013年升级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我们守护着全球最后的东黑冠长臂猿种群。”李兴康说。

  一路磕磕绊绊,到达监测营地时,天色已暗。半山腰上有两间铁皮板子搭的屋子,这便是营地。在营地的另一位监测队队员林勇坚,此时正准备做饭。

  1992年出生的林勇坚原来在北京当兵,退伍后回到靖西,出于对野生动植物保护的兴趣,2017年6月加入了邦亮保护区监测队。

  “营地缺水缺电,还没有手机信号。”林勇坚说,每天做晚饭时柴油发电两小时,下雨时收集屋顶的雨水作生活用水,“山里许久没下过大雨,水快用完了。”

  晚饭时,蚊虫围绕着唯一的一盏电灯飞舞。饭后,因为缺水,只能用纸把碗擦干净。夜宿棚屋,褥子因常年受潮有些发霉……“还有一只果子狸是营地的常客,会半夜进来偷东西吃。”林勇坚说,“不过最可怕的还是刮台风,去年把棚子都给掀了。”

  “闻声寻猿是我们必备的技能”

  “东黑冠长臂猿警觉性高、种群数量少,要在总面积6530公顷的保护区里寻到它们并不容易。”李兴康说,“闻声寻猿是我们必备的技能。”

  每天清早,东黑冠长臂猿会发出悠长的啼声,继而开始一天的活动。据介绍,长臂猿早上鸣叫是为了宣示领地。出于反捕食的目的,东黑冠长臂猿会在日落前1小时左右进入过夜树,一个家庭群的长臂猿在完成最后一次进食后,会分开并快速朝向过夜树移动,长臂猿一般会睡在距离树顶端比较近、比较细的树枝末端。要寻猿,就得在清早猿啼前赶到山顶高处,通过啼声确定大致方位后,必须在20分钟内赶到相应的观测点,错过了就很难再寻到。跟随着婉转动听的猿啼,李兴康在林间穿越后,果然观测到了保护区内的东黑冠长臂猿1号种群。

  “山林里可没有路,只能硬蹚。”李兴康说,寻猿路艰难,山林里有的石块看似稳固,其实已经松动,“有一次赶得急,攀爬时抓住石块一用力,石块连人一起砸下山坡,后脑勺着地,脑子里嗡嗡响。”李兴康回忆,当时自己从两米高的山坡上摔到地上,石块砸中脸颊,满嘴都是血,“以为砸掉了门牙或者内伤了,还好后来去医院检查没有事,过一天又进山干活了”。

  “监测的主要任务是记录,从每只东黑冠长臂猿的出生、成长到寻找配偶,直至死亡。”李兴康说,分辨东黑冠长臂猿有诀窍,“每群东黑冠长臂猿都有固定的活动范围。首先通过早上叫声的位置就可以确定群体,每个群体都是一雄二雌固定搭配,所以确定群体也就确定了雄猿,雌猿则需再根据面部特征、颜色等进一步分辨。”监测完后,要开展日常的巡护,巡查盗猎、盗伐等违法行为。“一走就是一天,中午吃干粮。我们的衣服和鞋都不经穿,在丛林里走多了容易坏。”李兴康说。

  “我们会和越南高平重庆长臂猿自然保护区的同行联合巡护。”杨江说,中越两个保护区山水相连,跨境保护必不可少,2011年,两个保护区签署合作备忘录,开始常态化联合巡护执法等。

  当地的村民也是巡护队的重要力量。“我父亲就是护林员之一,我也靠给进山研究的学者当向导赚钱。”当地村民黄邦还说,如今,村里人都知道这山里的长臂猿很珍贵,要保护好。

  “这些年,我们监测到邦亮保护区内东黑冠长臂猿种群数量从2009年保护区初建时的3群19只增至目前的5群31只。”杨江说,东黑冠长臂猿繁殖间隔时间长,平均三年才生一胎,一胎只生一只,所以每增长一只都很珍贵。

  “能够探寻长臂猿声音的奥秘,辛苦也值得”

  监测营地里还有两位长住的客人,中山大学生态学博士研究生马海港和生态学硕士研究生韩普,他们这次要在这里住一个多月。

  “他们几乎每年都要来几次,监测队人手不足,他们也帮我们开展监测工作。”李兴康说。

  “说起闻声寻猿,我们也算是专业的,因为我们研究的课题正是长臂猿的声音通信。”马海港说,研究中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比如长臂猿啼声中最短的音节在所有音节数量中占比是最多的,这和人类语言的规律相符。

  前两年,马海港几乎每个季度都要来一次,一次住半个月到一个月不等。长期住在缺水缺电断网的大山里,每天天还没亮就得打着手电爬山去收集长臂猿的叫声等数据,马海港却不觉辛苦,他为能有条件进行这样的研究感到幸运,“能够探寻长臂猿声音的奥秘,辛苦也值得。”

  李兴康介绍,东黑冠长臂猿曾经消失了50年之久,在重新发现之前,人们对这个物种的了解非常有限,对这个物种进行研究,了解它们的习性可以为保护提供科学决策依据。“长臂猿的存在是一个森林健康的标志。长臂猿生存的森林生态系统是生物多样性极为丰富的地区,保护长臂猿就是保护了整个生态系统,保护了生活在同一区域的其他生物。同时,对长臂猿生态、行为、社会结构、意识等方面的研究或许也是人类了解自身的一把钥匙。”李兴康说。

  除了东黑冠长臂猿,保护区内还蕴藏有许多珍贵的野生动植物资源,比如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叶猴、金钱豹等,国家一级保护植物云南穗花杉等。

  “我们将持续做好巡护工作,并不断恢复动物栖息地,以及加大保护宣传教育力度。在保持森林生态系统、逐步恢复壮大东黑冠长臂猿的种群数量以及扩大其活动范围的基础上,我们要把保护区建设成为基础设施和技术设备完善、生态系统良性循环的自然保护区,最终实现自然资源、自然环境保护与经济社会协调发展。”杨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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