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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目前，我国中小企业数量已达到企业总数量的90%以上，成为国民经济发展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但我国中小企业在市场中的佼佼者少，竞争力普遍不强，平均寿命不长。不过，近些年来，国内一些创新能力强、能够在细分市场中占有一席之地的“隐形冠军”开始崭露头角。那些小而精、专而新的“隐形冠军”企业的发展路径可以成为众多中小企业的学习典范。只有不断探索面向全球、以小博大的发展方向，才能为企业谋求更宽广的生存空间，从而为国家夯实制造业的基石。
【关键词】中小企业 隐形冠军 制造业 【中图分类号】F273 【文献标识码】A
在市场竞争日益激烈的今天，人们往往会被各种规模宏大气势雄壮的大型集团企业吸引注意力，却会忽略一些看似不起眼但闷声做事的中小型企业。这些中小企业不露声色地占据了市场中某个细分领域最重要的份额，生产常见却容易被忽视的产品，默默地在某个领域独占鳌头，这就是我们既熟悉但又陌生的“隐形冠军”企业。
隐形冠军：市场竞争中的另类“大佬”
著名的管理学教授赫尔曼·西蒙（Hermann Simon）是最早提出“隐形冠军”概念的人，他在1996年出版的《隐形冠军：谁是最优秀的公司》一书中提到：“一个国家要想在出口领域取得成功确实需要大公司，但是如果想做到表现超群，必须依靠那些拥有强大国际竞争力的中小企业，后者就是‘隐形冠军’。”从概念上来讲，“隐形冠军”是指在某一细分领域处于绝对领先地位、年销售额不超过50亿欧元且隐身于大众视野之中的中小企业。德国欧洲经济研究中心在西蒙教授的基础上进一步研究，认为还可以从是否在国际市场中的销售比重超过销量的一半、在国际市场占据一定份额、过去五年内销售增速高于行业平均水平的10%以及企业规模不超过一万人等四个方面作为判断是否是“隐形冠军”企业的标准。
根据西蒙教授在2016年的研究，全球的隐形冠军企业共有2734家，其中德国最多，有1307家，其次是美国，有366家，日本也有220家，中国仅有68家，排在世界第八。德国每百万居民“隐形冠军”企业数量是16家，诸如奥地利、瑞士等国家也有13至14家，而中国仅有0.1家，排名第十七。
“隐形冠军”企业的数量以德国为翘楚，虽然世界500强名单中的德国企业数量寥寥，但多年来德国的GDP总量稳居世界前列，全靠他们的中小企业撑起了德国经济的大半江山。2019年，在德国的企业总数中，中小企业数量占到99.6%，贡献了超过55%的经济附加值，这其中的佼佼者就是“隐形冠军”企业。加上他们的产品在世界上有口皆碑，所以这个国家“隐形冠军”企业的数量和质量无疑是可以傲视全球的。一般来说，“隐形冠军”企业生产的产品种类不会太多，一家企业可能只生产一种产品，以德国的旺众（Wanzl）公司为例，这家公司生产超市使用的购物推车和行李推车，也是该产品全球最大的供应商，他们生产的购物车极为昂贵，2007年中国某超市采购这种购物车的单价高达3600元一辆。虽然贵，但旺众（Wanzl）在全球市场占有率为50%，其余竞争对手没有一家能与之抗衡，他们是凭借自己高端的工艺技术水平做到这一点的。再如德国泽勒（Seele）公司生产玻璃，包括法国斯特拉斯堡火车站、德国法兰克福欧洲中央银行在内的诸多世界闻名的标志性建筑都采用了该公司的产品，还曾打败中国的北方玻璃技术股份有限公司承接了苹果总部玻璃20亿美元的订单。
美国拥有世界上数量最多的世界五百强企业，企业规模化、集团化特征显著，中小企业多处于产业中上游，与大企业联系密切，“隐形冠军”企业数量排在世界第二。例如美国托罗公司（The Toro Company），专门生产维护高尔夫球和各种园林、运动场的设备，是世界高尔夫球场、园林、运动场草坪维护及灌溉设备制造业的先锋。美国排名前100名的高尔夫球场中有75%是这家公司的客户，包括纽约中央公园、罗马竞技场、西班牙皇宫、中国酒泉卫星发射基地等世界重要项目均采用了他们的产品。
奥地利企业在高手如云的国际市场中声名不显，但拥有116家“隐形冠军”企业，每百万人拥有的“隐形冠军”数量排在世界第三。多贝玛亚索道有限公司是世界索道业的行业翘楚，截至2018年，该公司在全世界累计建设安装了1.48万条索道，全球市场份额达到56%。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德国、美国和奥地利的“隐形冠军”均在某个专业领域拥有先进的技术或工艺水平达到以小博大的目的，在市场中独占鳌头。
快速崛起的中国“隐形冠军”企业
根据西蒙教授的研究，截至2016年，我国仅有“隐形冠军”企业68家，每百万人的隐形冠军数量仅有0.1家，相对落后于发达国家。那么近年来中国的“隐形冠军”企业是否增加了呢？
2018年，部分省市统计了当地的可以被称为“隐形冠军”的企业，全国经过官方认定的“隐形冠军”企业共有556家，从数字来看，68到556是一个大跨步的飞跃，甚至超过了美国，但如果认真对照公布的名单并对这些企业的企业规模、营销业绩进行排查，发现名单中的大部分企业并不完全符合“隐形冠军”的标准，甚至大多并不能称之为某一细分领域的龙头或前三名，说明有些地方政府对“隐形冠军”的判定标准较为宽泛，因此556的数字很难说明中国的“隐形冠军”较2016年有了很大飞跃。虽然从官方公布的数字难以判断中国“隐形冠军”企业的具体增长情况，但是我们可以通过以下几点来推测中国的“隐形冠军”发展情况。
首先，中国的中小企业数量是逐年增加的，特别是近些年随着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开展，每年新注册的创业企业数量大幅增长。2020年全国新设市场主体2500万户，全国登记在册市场主体的数量已经超过了1亿户。这说明中国的中小企业整体发展态势良好，“隐形冠军”均为中小企业中的强者，所以也可以从侧面说明“隐形冠军”企业整体增长态势良好。
其次，海关总署日前公布了一组数据，2020年民营企业进出口额14.98万亿元，比上年增长11.1%，占外贸总额的46.6%，是我国第一大外贸主体，说明我国的民营企业走向世界的步伐加快，开拓国际市场的能力日益强大。这其中，那些已经具备全球竞争力的“隐形冠军”企业功不可没。
最后，在2016年至2019年期间，根据《制造业单项冠军企业培育提升专项行动实施方案》（工信部产业〔2016〕105号），工信部先后四次发布《制造业单项冠军企业和单项冠军产品名单》，前后共计274家企业被评为单项冠军企业。2018年，工信部公布了第一批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名单，名单中共有248个中小型企业，这些中小型企业的特点为专注于细分市场，聚焦主业，创新能力强，有较高的市场占有率，因此，工信部公布的这些企业又被称为中国的“隐形冠军”企业。从这个名单来看，中国的“隐形冠军”企业确实增加不少。
这些近年来不断涌现出的优秀的中小企业通过不懈地奋斗，在国内外市场开辟出了一席之地，也使得中小企业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生力军，而“隐形冠军”又是这支生力军中的骨干力量。概括起来，中国这些“隐形冠军”企业具有以下三个特征：
技术先行。大多数“隐形冠军”企业都拥有自主知识产权或自行开发新技术能力，利用技术优势夺取市场高地。有些企业虽然自主开发的新技术较少，但也舍得斥巨资引进最先进的设备，力求不在技术上落于人后。
专注主业。“隐形冠军”企业都对自己的主营业务下力气钻研，改革技术，提高质量，虽然其中部分企业开始涉足其他领域，但核心产品的生产和研究不动摇。
面向全球。“隐形冠军”企业中少部分尚未走出国门，大多数企业均在全球各自领域的市场中占有不小的份额，还有相当数量企业的产品成为了全球之最，全球化是企业发展的重要增长动力。
中国发展“隐形冠军”企业面临的问题
虽然中国的民营企业发展整体态势良好，其中不乏优秀的“隐形冠军”企业，但如果要继续培育更多这样的企业，也面临很多的困难和问题。这主要包括：
同行业竞争激烈，难以出头。“隐形冠军”企业的特征之一是“成为某领域或细分市场的前三名”。从这一点来说，中国的中小企业想要发展成为“隐形冠军”很艰难，最主要的原因是国内同行业竞争激烈。如果将2019年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按照行业分类进行观察，我们可以看到，民营企业500强中排名第一的黑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有55家企业，其中江苏沙钢集团有限公司和青山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位列这一行业中的前三，经营内容高度类似，营业收入相差不多，同行业的其他性质企业数量更多，“行业撞车率”高，竞争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产业结构层次低，竞争力不足。中国民营企业的产品主要集中在中低端产业，虽然不少产品的市场占有率高，但大多为低端的劳动密集型产品，产品覆盖范围广，很少具有特别的技术优势，生产过程污染严重且资源消耗量大。虽然大多数企业不断进行技术改造，但生产的产品依然面临产能过剩、市场竞争激烈的难题。较为高端的计算机、信息和互联网行业企业屈指可数，数量非常有限。与德国相对比，德国的“隐形冠军”企业体现出产业结构层次高端，产品专业性强的特点。例如2019年中国民营企业500强中涉及到金属加工的企业有76家，德国的“隐形冠军”中没有直接加工金属的企业，仅有一家公司涉及金属加工，但并不直接加工金属，而是生产有色金属轧钢机和金属箔条机，这家公司同时也是铝板轧机的全球最大供应商；还有一些公司生产非常专业的设备，例如艾洛克松（Aeroxon）公司生产专业的捕蝇设备、绿洲（Greenworld）公司专门生产花卉土，博医来（Brainlab）公司生产放射及影像类医疗器材，拥有超过60%的全球份额。这些企业的一大特点就是产业层次较高，产品“精而专”。
企业先天不足，成活率低。根据中国人民银行2019年发布的报告，日本中小企业平均寿命在12年左右，美国中小企业平均寿命8年左右，而中国中小企业的平均寿命仅有3年。造成中国中小企业平均寿命短暂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两点：
第一，贷款难，利率高。根据金融部门的统计显示，约有85%的大企业能以基准利率贷款，但中小型企业和个人经营性贷款能以基准利率贷款的比例只有20%左右。一般来说，中小企业如果想要获得贷款，贷款利息要在国家基准利息之上增加百分之二三十，中小企业贷款难。虽然国家一再降低基准利率，但是效果并不十分明显，银行对中小企业的放贷条件依然严格且额度有限，对于很多急需资金投入生产的中小企业来说门槛较高。究其原因，在于中小企业风险承受能力弱，坏账风险高，根据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消息，2019年我国中小企业不良贷款率依然高于平均水平，所以银行对来自中小企业的贷款申请持谨慎态度，中小企业面临贷款难、利率高的融资难题。
第二，吸引研究型人才能力较弱。与大型集团企业相比，中小企业资本力量薄弱，生存压力更大，追求短期经济利益的需求迫切，因此大多数中小型企业重生产而轻研发。对于研究型人才来说，中小型企业研发条件不足，薪资待遇水平相对较低，企业与人才彼此间吸引不大，所以导致中小型企业研发能力不足。以2018年北京大学应届毕业生签约就业情况为例，根据统计，选择去国有企业的毕业生占到28.78%，而选择去民营企业的只有11.49%。由于高端人才缺乏，许多中小企业就有了“科研能力不足”的先天缺陷。
综合来看，我国中小企业具有同行业竞争激烈、产业层级处于低端水平、融资困难、科研能力不足的劣势，这其中是有内在逻辑关系的。正是由于中小企业融资困难，企业资本薄弱，不得不以追求效益为先，所以导致中小企业没有能力和时间去钻研开发新技术；因为没有新技术所以不得不和其他同行一起挤在低端生产领域，生产低端产品而不能自拔，又因为产品低端在国内同行竞争激烈，在国际上也缺乏竞争力；因为产品没有优势且竞争激烈所以导致效益低下；效益低下导致融资困难且没有能力开发新技术。这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最终的结果就是我国的中小企业生存率低，平均寿命远低于美日。在这种情况下，“隐形冠军”企业的形成就存在着不小的障碍。
打造更多中国“隐形冠军”企业的主要措施
随着中小企业日益在国民经济中占据重要地位，我们不仅希望中小企业发展越来越好，更希望能培育出一批小而精、专而新的“隐形冠军”企业。“小而精”指企业规模虽小但产出皆是精品，“专而新”指企业能专心钻研核心产品，不必谋求发展的广度，而是追求专业化，不断创新。所以必须寻找中小企业发展新的突破口。
加大政府支持的力度。近些年来，国家加大了对中小企业扶持的力度。特别是对在自主研发项目、人才引进、技术升级等方面有需求的中小企业，更是从财政、金融、人才等多方面进行补贴和支持。值得反思的是，近年来，全国各地都掀起了发展“总部经济”的热潮。不过，发展大企业“总部经济”并不是适应任何土壤，它对营商环境的要求更苛刻。因此，对许多地方政府而言，与其大力支持“总部经济”，不如转而将各种优惠政策投向中小型企业，给予它们良好的生存和发展环境，多培育出“隐形冠军”企业。事实上，“隐形冠军”企业虽然规模相对较小，但由于市场竞争力强，对地方经济的发展和扩大就业同样具有很强的带动作用。
不断优化“隐形冠军”企业成长的营商环境。按照世界银行营商环境评价指标体系的划定，营商环境主要包括了开办企业、申请建筑许可、获得电力供应、注册资产、获得信贷、投资者保护、缴纳税款、跨境贸易、合同执行、办理破产十项一级指标。世界银行发布的《2020年营商环境报告》显示，中国的全球营商环境排名继2018年大幅提升32位后，2019年又跃升15位，升至全球第31位。但是，在税收负担、对外贸易便利度等方面，中国依然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因此，只有不断优化营商环境，打通中小企业发展的“痛点”“堵点”，企业才能获得更大的发展机遇，也才能涌现出更多更强的“隐形冠军”企业。
企业应转到“技术强企”的发展轨道上来。与一般中小企业不同，“隐形冠军”企业靠的是某一方面的技术强大，“技术强企”也是它们的共同特征之一。诚然加大科研投入会减少企业投入再生产的资金、分薄经营者利润、加重企业负担，但需要明确的是，长期处于低端产业、依靠资源和劳动密集型的生产方式，在科技迅猛发展的今天被淘汰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抛弃追求盈利的速度，转而拓展专业领域的深度更为重要。搞研发虽然艰难，但攻克了技术难关占据行业领先位置就可以让企业摆脱恶性竞争的泥沼，从而实现企业的长远利益。此外，加强校企合作也是提升中小企业技术水平的重要途径，企业与高校、科研部门合作，可以帮助企业解决实际问题、掌握最新政策理论，也帮助高校、科研机构了解最前沿的知识和难点，培养有实际操作能力的人才，推进理论与实际相结合。
高度重视保护知识产权。企业靠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投入研发出来的技术应该得到国家的大力保护；对企业的各项知识产权的申报应提供更加人性化、便捷化的服务；获得专利认证多的企业应该在税收优惠、财政补贴等方面予以政策支持；对于侵犯他人知识产权的企业和个人从重处罚。为中小企业创造良好的研发环境，激发他们的研发热情，推动未来“隐形冠军”成长。
（作者为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博导；内蒙古财经大学财政税务学院张子玉对本文亦有贡献）
【参考文献】
①[德]赫尔曼·西蒙：《隐形冠军——谁是全球最优秀的公司》，北京：新华出版社，2002年。
②申俊涵：《德国隐形冠军的“秘笈”》，《中国中小企业》，2019年第7期。
③魏志强：《中国隐形冠军的企业战略》，《中国新时代》，2017年第1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