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690多年历史的花园村,改革开放前是一个“有名”的穷山村,资源极度贫瘠,靠山吃不了山,连日常生活用水经常还得去隔壁村打。
1978年,花园村年人均收入仅为87元。1981年以来,在村党委书记邵钦祥的带领下,经过近40年的创业拼搏,2019年,村民人均年收入达13.5万元。
今天的花园村,村如其名,楼房整齐划一,街道宽敞整洁、绿植环绕,百花园花香四溢,湖面碧波荡漾。湖畔,99米高的雷迪森大厦与已经矗立多年的88米高摩天轮遥相呼应。
乡村振兴的20字方针是“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在这些方面,花园村都可圈可点。
2019年12月,浙江省政府批复同意《东阳市花园村乡村振兴综合改革试点总体方案》。通过试点,力争把花园村建成为乡村文明与城市文明高度融合的实践典范、乡村未来社区的实践典范、新时代乡村振兴的实践典范,为全省、全国乡村振兴提供经验和样板。
花园村是如何从浙中一个资源贫瘠、吃不饱饭、交通闭塞的小村逆袭为今天的乡村振兴示范村?透过花园村40多年发展脉络不难看出,产业是主要因素之一,且因时因势不断转型升级,注重绿色发展。
资源贫瘠的小村庄
浙江省金华市东阳城区东南18公里左右,是花园村所在地。
今天,如果不翻开花园村的历史,很难想象,这里曾是有名的穷山村。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花园村地处浙中山地,虽然四周都是山,但因地质结构原因,山上树木稀少,连烧柴做饭都成问题,不得不去周边山区砍柴。耕地也因为缺水,收成极差。
不能靠山吃山,又无水可靠,且连生活用水都成问题,碰上干旱年月,需去隔壁马府村挑水。因打水之事,花园村人没少受气,时常遭白眼或恶作剧。
“村名花园不长花,草棚泥房穷人家,种田交租难糊口,担盐捉鱼度生涯。”这首民歌曾是花园村的真实写照,传唱了很多年。
为了生计,花园人曾捉过泥鳅,解放前还贩卖过食盐。尤其是后者,风险极高,可以说是刀尖上舔血。
雪上加霜。1955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把整个花园村一扫而空,留下一片残垣断壁和支离破碎的瓦砾。一夜之间,村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填饱肚子活下来,重建泥房,曾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花园人为之努力奋斗的事情。
花园人能吃苦,异常勤奋,但终因资源太贫瘠,在传统的农耕时代,只能艰难度日,吃了上顿愁下顿。
直到1978年,花园村村民年人均收入仅为87元。人均口粮只有240多斤,人均一天不到7两,少得可怜。大部分时间,村民只能吃糠咽菜。年纪大点的花园人还记得,当年如果能有碗猪油饭,那就是打牙祭。
“好女不嫁花园村”,曾在当地普遍流传,不知是外界对花园的嘲讽,还是花园人的自嘲。过去的很多年里,这里由于缺少水源,下点雨有望打点粮,天一旱就颗粒无收,村里年过30岁娶不上媳妇的小伙子比比皆是,而姑娘则未满20就大多嫁出了村。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花园村仍然不通公路,也没有电。
穷村办厂潮
上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在神州大地吹拂,乡镇企业开始萌芽。
1981年,村里的能人邵钦祥和二哥邵钦培、村里老书记邵福星,各出资500元,创办蜡烛坊。他们未曾想到,几个月后就把本金赚了回来。
在那个年代,500元相当于村里一个劳动力好几年的收入。在土里刨食,日晒雨淋,不分昼夜,但收入微薄。两相对比,很快,办蜡烛厂赚了大钱的信息在村里炸开了锅。
当年春节,村里家家户户都分到了“花园”牌蜡烛。摇曳多姿的烛光,让花园人看到了希望。
“邵钦祥他们能办作坊,我们是不是也能办?邵钦祥是能人,我们比不上,亏了怎么办?”……有一段时间,一些村民内心很纠结,既羡慕却又不敢尝试,毕竟投资不是个小数字,且他们长期都是从事农业生产,对办厂的事一无所知。
渐渐地,一些胆大的在邵钦祥的鼓励下,开始加入了创办作坊的行列。
蜡烛作坊的成功给了邵钦祥信心,很快,他又牵头办起了村里真正意义上的工厂,即花园服装厂。此后10年间,村里有了几十家大大小小的作坊或工厂,通过开办工厂,一部分村民腰包渐渐鼓了起来。
1986年,当时32岁的邵钦祥当选为村支部书记,此前,他已担任过多年村干部,对村里情况特别了解,时常考虑村庄如何发展,走出困境。在和老支书邵福星搭班子期间,年轻的邵钦祥出过很多主意,办成过当时村里曾想都不敢想的大事。
开办企业几年,邵钦祥走南闯北跑市场,赚了钱,见识也越来越广。渐渐地,他发现小作坊、小企业在开拓市场等方面有很多不足,暴露出了很多问题。同时,他认为村里要富起来,还是需要大家拧成一股绳。
1991年,他以自己旗下的8家企业,联合村里的46家企业成立了金华市首家村级工业公司,即花园村工业公司。
工业公司成立后,多个行业齐头并进,并以规模、质量优势占据了市场博弈的主动权。当年,公司产值就达到了1000多万元,上缴利税100多万元。
比起产值、利税,更让邵钦祥高兴的是,不仅花园村村民实现了100%就业,还吸引了周边和外来人员到花园村就业。
村里的泥腿子搞起高科技
花园工业公司不断壮大,是守成还是进取?和其他乡镇企业一样,花园工业公司走到了十字路口。
有人劝邵钦祥,已经很不错了,钱也够花了,可以歇歇享下福。但邵钦祥不这么想,他想的是“我是富了,村里还没富”。
经过深思熟虑和多方论证,花园村制定了三大计划。一是建一个新型工业区,改善投资环境;二是走出花园,开辟第二工业区;三是不失时机引进外资,发展外向型企业。
出台上述三大计划主要是基于三大问题,即花园发展什么?加快发展缺什么?今后发展靠什么?
以前村里发展企业没有规划,有空地就建,杂乱无章,配套自然也没有。而新型工业区不仅要有厂房、综合办公楼,还要有食堂、绿化等配套。企业发展过程中,邵钦祥也深知,仅凭花园村自身那点地方远远不够,需要开拓新基地。
1993年初,邵钦祥收购了紧邻省道的原南马砖瓦厂,又征用了毗邻的26亩地,办起了经贸公司、火腿食品厂等企业。
随着我国改革开放的深入,引进的外资越来越多,邵钦祥抓住机遇引进外资在村里办起了两家中外合资企业,一方面解决了发展所需的资本问题,引进了先进设备提高了生产率;另一方面可以向外商学习管理经验,提升村内企业管理水平。
1993年7月,一家集科、工、农、贸于一体的花园工贸集团公司正式成立。
成立集团后,有了稳定的市场,但邵钦祥发现,集团公司每年的营业额总维持在2亿至3亿元间,徘徊不前,始终没有突破性的发展。他到处考察学习,和专家广泛交流,发现了瓶颈所在,那就是企业没有自主知识产权,缺乏核心竞争力。
于是,他力排众议,决定上马高科技项目,并找到了时任中科院院长的路甬祥。后者委派专家展示了10多项高科技项目,邵钦祥选择了当时还处于实验阶段的维生素D3项目。彼时,这一项目只有少数发达国家能够生产,且生产技术被国际三大公司垄断。
专家提醒,自“七五”计划以来,维生素D3项目一直被列为国家科技攻关与开发生产的重点项目,但未有重大突破,后续还需大量资金投入。也就是说,投入这个项目前景可以,但亦存在很大风险。
邵钦祥毅然选择了它,与中科院感光所(现为理化所)签订了合作协议。首期投入科研经费480万元,不到3个月增加到880万元,最后实际上总共投入了7000多万元。
巨大且看似无底洞的投入,让花园集团一度举步维艰,资金周转非常紧张。有人说他瞎搞,不知深浅,明明是个农民,非得去蹚高科技的水。
但花园人没想到的是,这位身边土生土长的农民,这一次又做成了。一鼓作气,在高科技产业引领下,花园集团加快培育和发展新材料、新能源、节能环保等战略性新兴产业。
旧村改造
发力高科技,花园集团拥有了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企业发展步入了快车道。自然,反哺花园村的能力越来越强。
“我们是富了,但村里还没富。”邵钦祥说这话时是在上世纪90年代。
一批村民袋子里有了钱,也不再满足原有的住房条件。邵钦祥注意到了这一点,适时启动了旧村改造。
第一次旧村改造始于1988年,历时10年。彼时的花园村,和大多数农村一样,住房参差不齐,要求也不一样。有人急于想从破旧的泥房搬出,也有人认为老房子不能拆。
旧村改造,统一思想是前提。为此,邵钦祥和村干部们没少费功夫,挨家挨户做工作、讲政策,描绘美好前景等。
花园村缺水,在邵钦祥描述中,旧村改造后,拧开龙头就能用水……慢慢地,村民统一了思想。
旧村改造过程中,邵钦祥创办的砖瓦厂发挥了大作用。村民不仅购买红砖方便,且价格只有市场的一半,解了大难题。
也有个别村民家里经济困难,建不起新房,邵钦祥慷慨解囊给予帮助。
在改造过程中,花园村特别注重规划。1995年12月8日,花园村从省内外邀请来40多位专家、学者,帮助研讨、论证他们村的“九五”计划和2010年规划纲要。
旧村改造后,花园村面貌焕然一新,迎接新世纪的到来。此时,花园村也开始走进媒体和学者的视线,荣誉随之而来。
1998年2月,浙江省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示范村名单发布,花园村榜上有名,一同发布的还有航民村等16个村。地处钱塘江南岸的航民村,是浙江有名的富裕村,2003年底航民村村民户均净资产超过了200万元。
这17个村有诸多共同点,比如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和管理民主。
并穷村共发展
2004年底,着眼于发挥花园村的先富带头作用,东阳市调整行政村区划,将花园村与周边的马府、南山等9个村合并,组建新花园村。
消息传开,10个村都炸开了锅。当时老花园人想不通,并村后人口增加近10倍,村民年人均收入要降2万元;周边村人均年收入只有几千元,有的宗族势力严重、干部不团结、矛盾纠纷多发,花园村会不会因此背上包袱?其他9个村的人也满腹狐疑,担心福利待遇不能统一,成为花园村的“二等村民”。
为并村的事,一年时间,各种会议开了260多次。在最后一次老花园村民代表会上,邵钦祥动情地说:“我们的生活好过了,忍心看着其他村过穷日子吗?如果不能带动周边村民共同富裕,花园这个新农村的榜样,意义还有多大?”
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并村,先要并心。面对村民的种种担心和猜疑,花园村不搞特殊化,实行“五统一分”,即财务统一管理、干部统一使用、劳动力在同等条件下统一安排、福利统一发放、村庄建设统一规划实施,迅速凝聚了人心。一分即村企分工,产权清晰,开始做大集体经济。
在并村后的首次动员大会上,新一届村干部班子向村民承诺:先富带后富,强村带弱村,花园大变样。
变化从旧村改造开始。花园村调整新农村建设方案,将全村划为村民平安居住区、高效生态农业区、第三产业服务区、高科技工业园区;原10个村改为10个小区,整体搬迁4个村、整体拆建2个村、旧村改造3个村。
几年时间,一个全新的花园村就呈现在世人面前。时间渐渐模糊了新老花园人原来的身份,大家的人均年收入不仅没有降低,反而稳步提升,福利也越来越多。
2016年,花园村全村实现营业收入461.23亿元,村民人均年收入达16万元。
2017年3月,花园村迎来第二次“1+9”并村,周边又有9个村并入花园。花园村域面积从5平方公里扩到12平方公里,村民从5000多人增到13879人,加上5万外来常住人口,全村人口超过6.5万。
有了第一次并村的成功经验,在这次并村过程中,邵钦祥坚持以科学规划为引领,将城乡统筹贯穿始终,重构村庄人居环境及产业布局,迅速推进“六融合”,即思想融合、班子融合、管理融合、资产融合、制度融合和目标融合,通过融合实现并村并心。
并村后,新的花园村以“强党建、抓工业、兴产业、惠民生、善治理”为重点,做到五个“不动摇”,实现了从“两创”到“两富”再到“两美”的华丽转型,成为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乡村振兴样板。
2019年,花园村实现营业收入602亿元,其中花园集团完成306亿元,村个私工商户296亿元。拥有个私工商户达3768家,村民人均年收入达13.5万元。花园村的产业已遍布多个领域,医药化工、房地产开发、建筑建材、木制品制造等,还有全球最大的维生素D3产地,全球最大的红木家具市场和红木家具的全产业链。
村民幸福指数高
花园村红木家具城有一间名为鸿峰的商铺,邵清君和邵清华兄弟是这家商铺的主人,他们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花园村村民。
1972年出生的邵清君,童年是在贫穷中度过。他清楚的记得,当时住的房子都是木房加泥瓦房,房子低矮、潮湿。村里都是小山坡,种田完全靠天吃饭,收成极差。生活在小山坡上,却没有柴可用,还得去外面砍柴,这也是村民生活中的大事。家里养猪,可是连割猪草都得去其他村。
初中毕业后,为了谋生计,邵清君曾跟人学了半年手艺,然后去了深圳。
5年之后的1992年,邵清君回家过年时发现,村内企业多了。于是,他索性就在村里发展,发现赚的钱比在外面还多。2008年,村里办起了红木家具城,他第一时间租下了门面。
弟弟邵清华出生于1978年,改革开放的同龄人,伴随着花园村的发展而成长。
邵清华的印象中,自己小时候出门赶集、上学,都要经过一段坑坑洼洼的上坡机耕路,现在,村里到处都是宽敞的大马路,就连房前屋后也可以通车。
邵清华的家离花园商业中心不远,步行只要10多分钟。邵清华一家四口和父母住在一起,除了自住的楼层,其他楼层都用来出租,一楼开了家店铺,其他房间则租给了红木家具行业从业人员。“我父母每月都能领取一笔退休金,日常开销无需我们子女承担。父亲还在家附近开垦了一块菜地,全家人平时吃的绿色蔬菜都不用上菜市场买。”邵清华说,依靠房屋出租,他每年至少能收租金10多万元,因而生活十分安逸和舒适。
邵清华的女儿在花园幼儿园上学,幼儿园离家只有几分钟路程,平时都由他母亲步行接送。“儿子已经上初中了,我希望他能考上花园外国语高中,不仅教育质量好,而且离家也近,我们照顾起来方便。”
在花园村,像这样的家庭很多。得益于村庄的发展和建设,他们从农民摇身一变成为工人、商人、创业者、企业家,在家门口经营着自己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