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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溪铁观音的集体繁荣

本刊记者 邓凌原 张子琦 《 民生周刊 》(

    “观音韵”曾被视为茶味极品。这份无法明说的茶香韵味,曾伴随“观音托梦”、“乾隆赐名”等传说为茶客们津津乐道。建国初期,这位昔日的“茶中皇后”曾经历过“茶香、人穷、山陡”的没落,而今却找回了它的“核心区味道”。

    就像名酒与古董一样,中国茶是讲究出身与传承的。龙井、碧螺春之于乾隆,普洱之于茶马古道,莫不如是。

    在福建人的传说里,福建安溪西坪士人王士让在发现此茶后将其献给乾隆,乾隆认为此茶乌润结实,沉重似“铁”,味香形美,犹如“观音”,便赐名为“铁观音”,这就是“皇帝赐名说”。也有人说铁观音是一位名叫魏荫的老茶农在观音托梦后发现的,这就是“观音托梦说”。

    “观音托梦”说与“乾隆赐名”说在当地争论不休,这给铁观音的出身抹上了一层神秘气息。当然,真正让铁观音声名远播的还是其在冲泡后散发出的独特“观音韵”和“兰花香”。这种“香中有味、味中有香”的韵味,一下子将铁观音与其它乌龙茶区别开来。

    “观音韵”一度让茶客们津津乐道。香港评论人梁文道曾经问懂茶的友人,茶味极品是什么?友人回答三个字,就是“观音韵”。他又追问何为观音韵,“只见炉火香烟嫋然,朋友放下茶杯轻轻摇头说:‘说不清,道不明,言语无法形容’。”也许正是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味道,成就了铁观音“茶中皇后”的地位。

    往日的沉沦

    以一种探寻美人故里的心情走进铁观音的故乡安溪,世人或许可以在片刻间领悟所谓“名茶藏名山,名山出名茶”的古语。“清水高峰,出云吐雾,寺僧植茶,饱山岚之气,沐日月之精,得烟霞之霭”,宋元人笔下的安溪,高邈而深远。

    令人销魂的“观音韵”,就得自于安溪山水之灵气与日月之精华。安溪人品评铁观音,碰到的“观音韵”若不错,就说是“音韵有起”或“音韵有显”。如果说音韵很重,就是说铁观音的特性很明显,当然是好茶了;如果说音韵不明,就是说铁观音的特性不明显,不是好茶。

    多年的老茶客不仅能喝出“观音韵”,而且只要浅啜一口,就能品出这是哪一座山的名品,这是几年生的茶树,这是哪位炒茶人的手笔,神乎其技。

    清中叶时期,安溪铁观音产业的发展进入鼎盛时期,也曾经沿着“海上丝绸之路”漂洋过海,声名远播。但就是这样一片得天独厚的产茶宝地,到了清末民初却走起了下坡路。据《安溪茶叶史话》记载:“由于外销市场不够大,销售不畅,安溪乌龙茶逐渐走下坡路。民国二十三年,全县茶叶总产量降至谷底,不足440吨。” 

    当地人说,在解放初期,安溪甚至流行着这样一首民谣:“金枝玉叶何足惜,观音不如菜豆叶;茶叶上市没人叫,砍下茶树当柴烧。”安溪大片茶园荒芜,到改革开放前,安溪的茶园只剩下10万亩,年产量2000吨。“茶香、人穷、山陡”,成为当时外界对安溪的普遍评价。

    “上世纪80年代之前,安溪茶叶没有现在的精美包装,送人时多用塑料袋两斤一袋装起来,且品质感差,做工粗糙,很多都是含梗的毛茶。除了几家国有企业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商标品牌之类的标识。” 在一壶“观音韵”的馨香中,林荣溪讲起了铁观音曾经黯淡的历史。

    林荣溪是福建八马茶业有限公司副总经理,1985年毕业于福建农学院茶叶专业,有着高级农艺师、高级评茶师等多项资质。作为地道的福建人,谈起铁观音的兴衰历史,他的话语里就浸润了感情,表情也变得生动起来。

    品牌的崛起

    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期,安溪茶产业才开始恢复生机。经历了30年的发展,如今的安溪铁观音几乎遍布中国的茶叶集散地。在北京马连道茶城,标注着“安溪铁观音”的店面随处可见。事实上,铁观音也成为国内发展最快的茶类。它的市场配额从上世纪80年代的不足5%已经发展到现在的20%以上。

    2012年,安溪茶产业综合产值超过100亿元,常年稳居全国第一产茶大县地位。

    据林荣溪回忆,1993年后,国家对茶叶取消“统购统销”,将茶产业全部放开。此时,安溪西坪有一家名叫“溪源茶厂”的民营企业应运而生,创办人就是八马茶业董事长王文礼与他的兄弟们。

    王文礼是铁观音发现者王士让的第十三代后裔。上世纪90年代初,王文礼大学毕业,供职于深圳法制报记者。一次偶然的机会,王文礼走进深圳一家咖啡馆,结账时,当服务员告诉他一杯普通的咖啡竟然需要80元时,王文礼震惊了。在他看来,铁观音一点不逊于咖啡,可为什么卖不出好价钱呢?他决定要将铁观音、将中国茶文化的精髓传向世界。

    1996年,王文礼率先在深圳洪湖沃尔玛开设了茶叶专柜。当他在特区看到一批国际品牌时,已经初步感受到品牌的力量。他深感品牌对于一个企业的重要性,尤其对于中国茶企这样一个特殊的群体来说,如何将好茶叶、好传统、好文化宣扬出去,树立品牌是唯一的途径。

    “公共品牌最终要由若干个企业品牌撑起并扮演主角,企业品牌的强大可以反过来影响公共品牌发展。”王文礼说。  

    王文礼认为茶叶要做大,一定要走品牌之路,而一个品牌必须要好记,看起来大气有文化,又符合茶的属性。最终,《辞源》中那段 “古代,只有帝王将相、王公贵族才能乘坐八匹马拉的大车。”浮现在王文礼的脑海中。以“八马”作为品牌命名,集中点明血统高贵、品质纯正的茶叶品质,表明八马拒绝平凡庸俗和粗制滥造的企业精神。于是,王文礼马上向国家工商总局递交了“八马”商标申请,不久获得了批准。这是安溪民营茶企最早注册的商标之一。

    历经20年的创业,八马茶业已经拥有近1000家连锁店,位居全国茶企第二位;连续7年出口安溪第一。八马是农业产业化国家重点龙头企业,中国驰名商标,旗下赛珍珠产品是浓香型铁观音的领导品牌,远近闻名。

    与此同时,一些龙头企业如安溪铁观音集团、华祥苑、大自然、中闽魏氏、三和、魏荫、日春等都在全国或区域具有一定的竞争力,成为安溪茶产业风生水起的有生力量。

    2000年4月,“安溪铁观音”商标图案通过,两片铁观音茶叶包起地球的图样,表达了中国建立国际性茶叶品牌的雄心。

    向法国葡萄酒取经

    “安溪铁观音”这个“公共品牌”的快速发展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一些问题。

    林荣溪认为,一味追求高产量导致安溪土壤生态遭到破坏,土壤出现不同程度的酸化、板结,茶树吸收营养能力极差,鲜叶内含物减少,形成独特观音韵的物质基础普遍缺乏,“观音韵”几乎快要成为很多茶客“记忆中的味道”。

    此外,在“绿叶绿汤”的观念之下,一些加工工艺脱离传统轨道,拖酸、偏青的制作工艺让铁观音保质期缩短,口感变淡。

    更为直观的是,大量“安溪外铁观音”涌入市场。为了争夺市场份额,“低价”成为很多商家最直接有效的竞争手段,这也导致以次充好现象严重。

    “二十年前,‘观音韵’使人们对安溪铁观音赞美有加,‘茶中皇后’是人们对安溪铁观音的认知,而现在,这个认知正在被淡化,年轻一代茶人对什么是‘观音韵’没有体验。” 林荣溪说。

    既然已将“铁观音”定位为“茶中贵族”,那么如何解决因产业发展而带来的“韵危机”呢?有一段时间,安溪的政府领导与企业家都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无意间,法国葡萄酒给了安溪人灵感。

    法国酒城波尔多有句谚语:“打开一瓶葡萄酒,就像打开一本书。”安溪人在打开葡萄酒的同时,却一眼看中了法国人的葡萄酒庄园文化。

    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茶产业发展研究中心主任陆尧看来,安溪铁观音的繁荣,在于有“市长领着企业找市场”。事实上,早在2009年春,泉州市委领导在安溪调研时就提出,铁观音要学习法国葡萄酒庄园的经营模式。一年后的初夏,由安溪县委领导亲自率团,成员包括安溪县农业与茶果局、质量技术监督局的有关负责人,安溪铁观音集团、安溪华祥苑、八马、中闽魏氏、冠和等11家骨干茶叶企业的负责人,共赴欧洲考察学习法国葡萄酒庄园模式。

    在学习过程中,安溪知名茶企老总们正迎来一个更深层次的思索:什么才是法国葡萄酒庄园模式的精髓?

    “为什么名酒庄的顶级酒会让那么多人记住,这与它的专属味道分不开。”王文礼说。

    法国有一句谚语:“只有能看得到河流的葡萄才能酿出好酒。”在法国,各个葡萄酒庄园的葡萄酒都有其专属的味道。在波尔多著名酒庄——拉图酒庄,葡萄园的核心区只有64公顷,是葡萄园中的精华,生产出的葡萄酒有独特的味道和风格。相比之下,拉图的酒强劲厚实,并有丰满的黑加仑子香味;而拉菲的酒液被认为如天鹅绒般细腻,具有杏仁与紫罗兰的芳香淳厚……

    王文礼说,以后八马也要在自建的庄园内规划出一块核心区。这块核心区管理一定要非常细致,限量生产,要让人一喝到这块地制作的铁观音,就记得这个味道、这个产品。

    如今在安溪,老茶客一提到浓香型铁观音就会联想到“赛珍珠”。这个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同名的新品种由八马企业开发,已经成为浓香型铁观音中的“明星产品”。

    “‘赛珍珠’集果味甜香、兰花香、炒米香三香合一,具有香气馥郁悠长、滋味醇厚回甘等传统‘观音韵’的明显特点,而核心区就要让这种味道得到加强。”林荣溪说。

    这种核心区的味道,或将引领安溪铁观音回归并再度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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