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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点点人间泪”

朱伟一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 《 民生周刊 》(

    我原来以为,编导没有准备好,观众也没有准备好。现在看来,编导是准备好了,但观众还是没有准备好。

    “繁星点点人间泪,聚作银河万古流。”我们这个民族是一个苦难深重的民族,但却一直有苦说不出,一直没有自己的歌谣,没有《日瓦格医生》这样感动世人的文学作品或影视作品。“抗战”之残酷,让很多作家望而生畏,因为“抗战”是反侵略战争加内战,具有双重残酷性:“抗战”是日本杀中国人,“抗战”也是中国人杀中国人。

    《1942》讲述了中国人自相残害故事。大灾之年,政府仍然横征暴敛,灾民扶老携幼、成群结队地长途跋涉,四处盲流。《1942》的场面酷似《圣经》中的犹太人大逃亡,但中华民族比犹太民族更加悲苦:自相残害的故事不好讲。

    花奴打鼓,文人娱国——抗战影视剧有这个问题,其他文学作品也有这个问题:通病就是只讲帝王的阴谋,不讲帝王的残暴,不讲人民的痛苦。《三国演义》和《雍正皇帝》有这个问题——歌颂权术,赞美阴毒。

    《1942》讲了帝王的残暴。蒋介石就是残暴的帝王。现在有人想把蒋介石打扮成一位民族英雄,可独夫民贼就是独夫民贼。统治者的爱国与民众的爱国从来就不是一回事。蒋介石以抵抗的名义,炸毁了黄河大堤,死者成千上万,数百万人无家可归。河南大灾,蒋介石仍然要征他的军粮。抵抗不总是等于爱国。蒋介石的爱国首先是爱他的蒋家王朝,首先是要维持蒋、宋、孔、陈四大家族的利益。“二战”之后,蒋介石又主动放弃对日索赔,还说什么以德报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孔子都说应当以直报怨。

    《1942》与鲁迅的作品有相同的效果:观众和读者必须反躬自问。本来大家是一同愤怒声讨汉奸,但到了鲁迅这里,就要批判国民性,就不再是愤怒声讨汉奸的问题了,问题成了我们自己会不会当汉奸,问题成了为什么每个人都有可能当汉奸。《1942》也是这个意思。所以观众看了电影之后没有神清气爽的感觉。当然,《1942》也确实没有多少诗情画意。这也并不奇怪,妻离子散,易子而食,有诗情画意难,有幽默也难。

    《1942》是一部真实的影片。观众判断影片是否真实,通常是两个办法:一是比照史料,二是比照现实。大部分人对史料所知甚少,但如果影片与我们的现实生活相近,我们就会信以为真。《1942》与我们的现实就很接近。《1942》是逃难的故事,而逃难的故事国人再熟悉不过。国人似乎总是在逃难,“慌慌如丧家之犬,匆匆似漏网之鱼。”难道不是吗?为了避免残酷的高考,每年有数十万的少年去欧美留学,非洲大陆也到处可见来此讨生活的中国人。要留学的中国学生太多,相互竞争,相互倾扎。非洲大陆的中国小贩也是竞相压价,相互竞争。

    “别后平安否?便相逢,凄凉万事。”《1942》是唱出我们悲苦的歌谣。我原来以为,此生不可能看到《1942》这样的影片。我原来以为,编导没有准备好,观众也没有准备好。现在看来,编导是准备好了,但观众还是没有准备好。据说《1942》上映后并不卖座,连收回成本都有困难;观众更愿意看人妖,看泰拳。但我以为,《1942》是一部国人应当看的影片。

“繁星点点人间泪”
拍历史剧要有敬畏心